时近戌时,天黑如墨。渤海侯府的别院前厅里却是灯火通明。
沈袁氏到了前厅才发现下人禀报的并不完全,不但沈思兰、沈复、沈冲三人到了,连许多釜山等地掌柜也已经汇聚在这里,细数之下怕有二十人之多。他们皆身着深色汉服,有亲戚关系的在额头绑着白巾,普通下属则腰上急着白布,脸上有些焦急之色。这些掌柜都是前些日子到的汉城,目的是为了迎柩和参加出殡礼。
“小妹,这么晚了带这么多掌柜的来有何事?”沈袁氏一看这情形,真担心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想沈思兰一见沈袁氏便上前急道:“嫂子,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沈袁氏提着心问。
“我们在青川周边数县的生意全部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沈袁氏一听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抬手示意沈复、沈冲两位太爷坐下,自己也稳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姿势倒带着几分悠闲。
沈思兰跺脚道:“哎呀,大嫂你怎么还一副悠闲的样子啊!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前天夜里倭寇占领了青川县城,羽林守军死伤惨重,郡尉大人带去的兵马如今不到三千之数,正退守离青川县十里的青川驿。怕是不日倭寇便要杀到汉城啦!”
“什么?”沈袁氏霍然起身,脸上神情大变,“怎么会这样?上次的消息不是说倭寇已经被控制在青川周边的山上吗?怎么才数天工夫就天翻地覆了呢?”
沈袁氏惶急,不住地拉着沈思兰的手在抖。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居家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帝国承平数百年,这刀兵之灾还真是没有遇到过,所以一听这消息便慌了神。
沈思兰也是满脸焦急道:“这兵凶战险,战场变化只在瞬息之间,我也不知郡尉大人怎么就败了。还是青川县的掌柜用飞鸽传书通知我们的,估计比太守大人那里要早上一些,我一得到消息就召集了众位掌柜,一起来大嫂这里商量对策了!”
沈袁氏已经惊得六神无主,忙道:“我,我也没什么主意啊,那个,两位叔叔还有小妹,你们可有计议出什么来?”
沈复和沈冲两个家族最长者互相对望一眼,还是沈复抖着花白的胡须颤巍巍地道:“我等能商议出什么来,我的意思是叫渊让出来,咱们几个好好再合计合计。他毕竟是家族的继承人,这么大的事还是要他来做主才是。”
“啊?他,他能做什么主?!”沈袁氏忽然有些慌乱。这要是让这些人看见沈云那烂醉如泥的模样,怕是立即就要卷堂大散了。
沈思兰急道:“嫂子,你还不明白吗?倭寇势大,我们必须先将沈家的所有生意都停了,连带着也能将正屋那位掌握的生意抢回来。然后举家迁往辽州或者干脆去雒阳,等朝廷发兵彻底平定了这场倭寇之乱后我们再回来,到时候就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要搬家?”沈袁氏急道,“那,那夫君的棺椁怎么办?难道也移到别的地方去吗?小妹啊,夫君一生忧国忧民,难道死后连祖坟也不能进?”
沈思兰一滞,是啊,沈慕的棺椁还停在正屋大堂里,虽然里面放了防止尸臭的香料,但从雒阳运回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下葬难道要看着他腐烂变臭不成?这可是大不道啊!
沈复道:“可是如今青川兵败,道路不通,我们就算想去元山也去不成啊!侄媳啊,事急从权,我们也无可奈何……”
“侄媳,我们在这里争吵也无济于事,还是让渊让来做决定吧!对了,渊让呢?”一直没吭声的沈冲忽然扭着头看了看四周,“他不知道我们来了吗?”
沈袁氏愕然,回头看向贴边站立的沈武,沈武见状赶紧道:“那个,我去叫世子!”
这时一直站在沈袁氏后面的周惠道:“各位叔叔伯伯,能否听小女子一句?”
“你是何人?”沈思兰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这个女子沈思兰之前就见到了,还以为是沈袁氏新买的丫鬟,可如今细一打量却发现不是。不说别的,但是周惠身上那股气质就绝不会是下人出身。
周惠盈盈朝众人裣衽行礼,轻声道:“小女周惠,乃是大汉英公之女!”
“啊?!”沈袁氏惊讶地捂住了嘴。其他人也吃了一惊,沈复和沈冲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朝周惠躬身。
“草民见过端平公主!”
“民女见过端平公主!”
……
有些人的反应慢了半拍,所以显得有些纷乱。
归根到底,这些人都是商人,渤海侯爵位只能世袭一人,其他族人可都是布衣。货通天下的他们自然知道周惠乃是皇族,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罢了。
沈武是知道周惠身份的,可他哪里有时间告诉他人呢?而沈袁氏是根本不知道。
周惠本就不想以身份示人,只是如今到了逼不得已罢了。她赶紧还礼,然后上前搀住沈袁氏的胳膊,笑道:“大家不必拘礼,小女子是渊让君的同窗,今次来渤海是来玩的,恰好遇到这件事,所以想对大家说几句。”
沈复不敢逾礼,虽伸直了身体,但还是抱拳道:“公主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