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送阵中出来之后已经是入夜十分,太阳于一侧落下,月光从另一侧洒来。光影交融,有一种奇异的美。
魍魉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带着四煞魔骨先行一步离开,不过与妖娆、龙觉订下了再会的约定,也邀请他们在离开洪荒秘境之后到灭合溟台的总坛一聚。
妖娆与龙觉自然应承下来,不说别的,妖娆还想知道一些控制魂主的方式以防纳多多再次反水呢。以魂为召唤兽的宗门,一定很有意思。
上官紫痕是跟定了妖娆,一口一个“主人”,怎么改也改不过来,妖娆拧不过她,只好作罢。上官紫痕毕竟被姬天白拘禁了这么多年,性格有些执拗,估计丢到刃部那群无法无天的狼窝里,没两天性格就能重新开朗起来。
苏抱着小猊满心愧疚,自然还与妖娆龙觉同行。
几人把猊卵宫殿下的金银珠宝平均分配了一下,在鬼鹤“老夫也算一个大活人”的强烈要求下,珠宝给他也分了一份。于是众人各道珍重,在这茫茫大漠中分为两队,各奔东西。
龙觉在红色小戒指上标记过金光灿烂招财山的位置,以御空的速度两天内可以返回。但还是比预计返回山头的日子晚了几个月,不知道范大、天下无敌与小舞三人过得还好不好?
与此同时,距离妖娆龙觉等人十万八千里远的一座苍山中……
有什么未知的生物发出骇人的咆哮!咆哮声中带着剧大的痛苦,导致整座山上夜间觅食的生灵都瘪着肚子蜷缩在自家山洞的最深处瑟瑟发抖!
好恐怖!那咆哮仿佛能直接刺入大脑,撕扯人的灵魂,不知什么生灵在经过了何种痛苦之后才会发出这样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声音,混沌的音节中只让人模模糊糊地分辨得出几个个字:妖……娆!
一个气息微弱的人影倒在溪水旁的一块巨石旁。
每次的呼吸都极为漫长,因为刚才呐喊浑身乏力,所以起伏胸口的力量都是一种奢侈的消耗。
姬天白。
肌肤无瑕,在夜色下甚至散发着珍珠一样的点点玉光。乌黑的长发垂于缓缓流淌的溪水里,竟比流水还丝滑。
看着水中完美的倒影,姬天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此笑实在太销魂,只见一笑之下溪水中的小鱼儿们都翻着肚皮鼓着眼睛死了,美死的!
拜欧阳老祖的诅咒所赐,他的容貌比往昔更胜一筹。但是只有姬天白自己看得到,那些隐藏在自己身体骨肉中难以弥合的伤患。玉骨被龙息与神火炙烤得现出道道裂痕,五道破天指的剑气顺着他的周身大脉撕扯着他的内脏,如果说现在有一味药能解他身上诅咒,怕是诅咒一解,他便是立即暴毙的下场。
诅咒除,死!
诅咒不除,生不如死!
无论哪个,他都不能接受。
姬天白脸上的冷笑越来越大,储物幻器都被妖娆切去,不说宝物与衣衫尽失,他现在连一枚续命的药都没有。落魄到了极致。这残破的身子,得先用药治疗。
但他有些事,必须现在立即做完。
挥了挥手,九窍炎火阳鼎出现,姬天白伸出手在鼎身上拍了拍,每拍一次,鼎身上的灵性就降低一分。
“我本欲把你与阴鼎炼成我的分身,现在阴鼎毁了,灵气留给你也没有用,还是还给我吧。”
阳鼎在姬天白的掌下无声地震动着。灵力缓缓流向那玉白的掌心。品质极速下降。
阳鼎的灵气,虽然不足以令姬天白伤患复原,但也给他带来了一些残喘的力量。
失去灵性的九窍炎火阳鼎歪倒在一旁,姬天白轻轻提起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尖上。
虽然体内遍布伤痕,有神火伤,剑气伤,重击伤,相比之下,本来妖娆以黑刀剖心的伤痕最轻,因为还没有触及心脏就被魔星震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最痛之处居然是……心口!
手指按在胸口上时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姬天白那比夜色更朦胧的狭长眼眸闭上,但震动的睫毛却出卖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姬天白,我说过,会收敛你的尸骨,带回朱雀……就葬你在焚火殿的宗门下吧。你师傅好像很关心你。”
女子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清晰无比,当时妖娆说过的话,他全都听得见。
姬天白依稀想起那白发的老者,师傅……呵呵,师傅的脸他已经记不得了,因为那本来就是不需要记忆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此时他竟能回想起师傅的手?甚至连手掌的纹路都那么熟悉,闭上眼就能浮现在眼底?
对了……因为师傅总是会把手伸向他。
“天白,摔倒了,拉着师傅起来。”
“天白,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夜里着凉?来,为师摸摸看是否发烧?”
“天白……”
够了!姬天白的冷眸蓦然张开,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路!
一缕白色的“柳絮”顿时从姬天白的太阳穴上飞出,那是他的……记忆!这变态的男子,居然有抽取自己记忆的能力!
纤长的有力的手指捏住那缕记忆,姬天白冷冷目光越来越冷。
“师傅?哈哈哈,师傅!如果不是焚火殿追捕炎夔吞天神兽,那该死的畜生又为何能闯入甘霖国皇家避暑园林?”
“我父我母都葬身兽腹,我为何独活?那是因为他们把传国玉玺中的清凉玉髓以掌风淬炼在了我的身上,化为护体银光。”
“如果没有焚火殿与师傅,我……一生平安喜乐。”
“但是那一日,滔天的火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毁我一生的人,为何给我假惺惺的温暖……这种无用的东西,我不需要!”
姬天白的脸上升起一丝狰狞的厉色!
咔嚓一声,柳絮一样的记忆被他亲手掐断,脑海中秦抒狂的身影与手掌的烙印顿时悉数凋零,再也不复存在。此时他心口的痛也微微好转。
“于对手,我敬重你的坚持……于情,我真的看不起你,因为你这人太没有血性,所以身边没有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众星捧月,你依旧高处不胜寒冷。”妖娆的声音依旧在姬天白的脑海中盘桓,不自主地令他的灵魂悸动。
“妖娆……”姬天白手指摸着自己的心口,眼神在愤怒中竟夹杂着一丝丝不明的氤氲。
“你说得好听,你又不是我,可曾在死亡中感觉到过渺小害怕?对死亡痛哭流涕?我要的只是力量与荣耀,那才是唯一让我心觉得温暖的东西。”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不需要师傅,不需要父母,不需要你……”双眸一振:“不需要你,懂我的孤独。”
一缕红色的思绪从姬天白的太阳穴中飘出,手指在其上停驻了很久,然后……决绝的掐断!
心口的痛浑然消散!而对于前一日妖娆口中听到的话,姬天白已经不记得了,残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愤怒!
眸中迷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森然冷光!
“妖娆,等着我!”
两日之后,远远地,数千里外,已经看得到金光灿灿招财山上发出的金色光晕。妖娆这个变态,虽然在猊穴中没得到猊卵,但与姬天白一战,有了明悟,这两天跑着跑着竟然跑到了八阶中级。实在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小猊得知自己的主人被卖了之后一阵暴怒,天天趴在苏的头顶对妖娆挥舞小拳头。猊毛还刚刚长出一寸,在阳光下散发出迷人的淡金色泽,不过每当龙觉回应着小猊的叫嚣,温柔地提起自己的火拳后,小猊就只有愤怒地刨苏的长发的份了。
妖娆心中一阵莫名欣喜,她想着范大那家伙是不是好好照顾了小舞?小舞那丫头有没有长高?还有当她把三枚春风凝骨活肌丸与十二把乌金杵交到天下无敌那家伙的面前,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嘿嘿……妖娆发现自己对这些人也有些上心。希望春风凝骨活肌丸与乌金杵能弥补天下无敌心中的一些伤痛。
四人脚风急匆匆,实力最弱的上官紫痕简直是被妖娆扯着跑,龙觉与苏也与上官紫痕熟稔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介绍他们之前是如何打劫各种战神的,惹得纯良无比的上官紫痕惊叹害怕……又觉得好生刺激!
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
可是就在此时,妖娆的手上明显传来一阵哆嗦。妖娆的手被上官紫痕狠狠一拉,龙觉也同时眉头紧锁。
“怎么了?”妖娆平静地问道,其实她一早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九层锁山大阵破了八层。”龙觉眺望着远方,山还看不到,只见天边淡淡金光,不过做为符师,他能在极远处感应到自己亲手布下的大阵的气息。
龙觉自信自己阵法的厉害,所以此时很郑重,能破到第九层边缘,必然也是不容小觑的敌人。
“紫痕。”妖娆轻叹。
“是,主人。”上官紫痕弱弱地吞了一口口水,眸中泛起五彩神光,立即看清了远方的场景。
“有五个气息很强的人在攻打山顶。”
“最强的两个是九阶初级,一男一女,剩下三个男的一个五阶,两个八阶。目前只能看到这么多,因为还有一道锁山阵没有破,阵内的人影有些模糊,但没有血光。”
“走!”妖娆一声娇喝,气贯长虹。
想都不用想,姬天白在地穴时曾暴露过她的名字,她杀了瑶光弟子落碧泉,于是那女子的姐姐带着人马来讨债了!
瑶光第一席位的落花溪吗?我倒要看看大派第一席的实力!妖娆于心中长啸,一股澎湃的杀机顿时咄咄升起,想动我的人?没门!
“你们这三只蝼蚁,再挣扎也是无用。我要慢慢把你们蹂躏至死,剜下你们的眼,切下你们的耳,扒下你们的皮,煮成猪狗不如汤架上山门上,等那个贱人回来品尝!”
天空正中,赫然站立着一个扶柳之姿的美貌女子,五官楚楚可怜,眉心中似有化不开的哀愁,大眼睛中无论何时都蓄着晶莹泪点,不是容易得到女人们喜欢的长相,但这份娇柔不堪冷风的纤弱模样却戳中了绝大部分雄性激素极为旺盛的男子的强烈保护欲。
瑶光十子第一席,落花溪。
女子生得柔美,但恶毒的语气却是中气十足。
“什么破山门?足足耗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你们等着,扒皮之后挂在旗杆上被烈日晒死的感觉可不好受!哈哈哈!”
“哇!”小舞一下吓哭了!这蛇蝎的姐姐好恐怖,半个月来以对各种残酷刑罚的描述吓得她不敢睡觉,脸上挂着一对极大的黑眼圈。
而站在他身前的天下无敌与范大也双双表情气愤,精神萎靡。
这蛇蝎女人半月前带着三个战神前来挑衅,天下无敌一看那女人的脸就青筋爆起!把她烧成灰他都认得,那正是带着人去他宗门,将师傅师弟打成废人的罪魁祸首!他本有几次想冲出山门决战,但是一想起自己的战力与对方的差距还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他是头脑聪明,油嘴滑舌头的天下无敌。宗门最后的希望,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毫无意思地为了斗气而牺牲自己。
因为经历过痛苦的灭门之灾,所以天下无敌对于苦难要比别人更隐忍与冷静一些!
还好龙大少爷离开的时候加固过这九道锁山大阵,落花溪带着人找上门来攻了七天都无功而返,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一个实力只有五阶但符术强大的男子,这才把山门一一破解开来。
眼看着最后一道防御大阵越来越稀薄,天下无敌的双眼也越来越浑浊,他“嗖”地一声从怀中抽出烧火棒,对着小舞与范大大声说道:“等下老子冲出一条道,你们俩个就赶快逃!”
拼了!天下无敌绝对不允许同一个蛇蝎女人破坏他的山门两次!
“天兄,要死也得一起死,不然主人回来之后我也没有脸活在这世上。”范大冷静地站在天下无敌身边,脸上写满了义无反顾的肃杀。
“这些人,除了那符师以外,都是八阶,九阶的战神,要想轻易逃跑不容易,小舞,等下我与天兄先杀那五阶的符师,你用你天算的能力给自己算一条活路。”范大怜惜地摸着羽衣舞的头。
别人走不了,小舞这小泥鳅应该还是能逃得掉的,只要他与天下无敌配合得好,为她拖延半刻钟的时间。
天下无敌没有阻止范大,因为男人之间不用挑明的热血与傲骨!
他们看着那越削越薄的山阵,就像看着沙漏中正在倒计时的自己的生命。
“哇!我不走,我来帮你们算攻击!”小舞一听只有自己能走,立即死死地抱着范大的腿,鼻涕眼泪胡了他一身。
“臭丫头,你不走,谁去给主人报信?他们现在一定还打不过九阶战神,让他们快快跑!以后打得过这贱人再来给我们报仇!”范大从来没有对小舞动过粗,可是此时却是忍下心肠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把小舞从自己的裤腿上扯下来。
“我不走!我不走!”小舞就像是狗皮药膏一样死死地黏在范大手上,大眼睛中闪动着恶狠狠的光芒。
“我刚才给自己算过命了,如果我不走,今生大富大贵嫁得好人家三年抱两名动天下宗门兴旺师傅长寿财源滚滚,如果我走了,下辈做猪做狗被蒸成包子给人果腹,下下辈子更惨,连猪狗都做不了,只能做人茅房边上一棵草!你不要害我去茅房当草!”小舞磨牙的声音。
“你这丫头!胡说!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坏话!”范大揪着小舞的小辫子,心却是软成了一片浆糊。
他知道这丫头平时晃点得很,可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却绝对不会抛弃朋友不管!什么猪啊狗啊的,一定又是她在胡诌。
怎么办?
“好吧,你留下。”范大眼光幽暗!突然抬头在小舞脑后狠狠一敲!
嘭!
小舞刚狂喜,可是脑后一痛,就意识骤然消失地晕厥过去。
天下无敌与范大交换了一下眼神,飞快地在地面下挖出了一个大洞,做出一个简陋的石穴,把晕过去的小舞直接塞了进去,留下气孔,再重新盖上泥巴与野草。
“我们,好好战一场!”
天下无敌身上的肃杀之气散出,这个手持烧火棍,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瘦高男子,今日诡异地有了那么一丝丝真正天下无敌的大侠风范!
“嗯,那就比一比,谁死得比较晚。哈哈哈!”范大的气势沉稳如山,但山中隐隐有火山正欲爆发的气势!
没想过能继续活着,但至少要死得其所。
咔嚓!
让人心碎的声音。
最后一层大阵徒然破裂!五个衣着鲜亮的人影如风一般飘落在范大与天下无敌的面前。
为首女子一身绿衣,衣上绣满大朵红萼芙蓉,因为是是十子首座,所以丝线用得格外光鲜,色泽迤逦每朵花芯上还攒掇着小拇指般粗细的南珠,极尽奢华。加上柔弱的容貌,真如风中微微摇曳生香的芙蓉花一样娇艳明丽。
落花溪,有水畔繁花静立的姿容。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身着深蓝长衫的公子哥,虽然衣饰不属于各大宗门弟子,但衣上夔纹包裹瑞兽,气息强大而诡异,实力竟然与落花溪不相上下,想必出身名门。
紧跟落花溪与男子的两个八阶战神,一个是瑶光十子第三,身着与落花溪类似的绿衫,只是花团细小,青叶居多,也是当日灭天下无敌宗门的人。另一个是蓝衫男子的随从,空洞的目光一直看着男子的背影,犹如没有灵魂。
光是看着眼前四人,天下无敌都有一种小腿肚子要打抖的感觉。他能听到自己骨血深处沸腾的怒火与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很强!极强!强到他燃烧尽自己的生命也烧不掉他们一根毛!
落花溪对着天下无敌与范大冷冷嗤笑。原来这山头就只有两个人?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他们那臭丫头才会伤心?又或者她根本不关心这两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