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面色不改:“哦?我做的大事不少,府君指的哪一桩?”
“我接到消息说,中郎从洛阳出来,军中可带着一位,不,两位大人物,可有此事?”
朱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道:“谁说的?”
“这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
听对方语气不善,朱广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双方隔得这么近,铁象又是良驹,纵马过去一刀两段?还是四段?
李府君见他不言语,心知必定是了,当即道:“马上带我去面君!”
朱广一声冷笑:“面君?你是外地太守,不奉诏面什么君?这还要我教你?”
李敏拉下脸来,愤声道:“朱广,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造反?”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李太守一时不语。片刻后,沉声道:“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李太守一时犹豫,终究还是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昨天深夜,有人找到他府上,自称董太尉部属,说袁氏在洛阳发动政变,被董太尉识破以后,袁隗袁绍叔侄俩仓皇出逃,其爪牙朱广挟持了天子和陈留王,逃窜至河内,要他引军拦截,迎天子还都。
朱广一听,顿时骇然。
这说明,董卓的人已经进入了河内!既如此,那追兵,怕就在河对岸了吧?
一念至些,再没有闲心跟他在这唠嗑,洪声道:“李府君,董卓作乱,已然控制了洛阳。我于混乱之中闯入皇宫,救出天子和陈留王。现在,他的追兵随时有可能过河!你如果想附从董贼举逆,大可放马过来!”
话音落,调转马头就要走。
“中郎留步!”李敏在后头大叫。
“嗯?”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敢让我面君么?”
朱广又不傻,我让你带着部队到了县城,到时你突然下手,正好河对面的西凉军又赶过来,我不是作死么?
正迟疑时,李敏倒有些急了:“你若不敢,便是心里有鬼!此刻,只要我一声令下……”
“你撵不上我。”
“我便挥军……”
“你打不过我。”
李敏大怒!见他突然将手扬起,朱广长刀一指:“府君,小心你的人头!”
李太守此前与其素未谋面,不知道怎么的,还真就被他吓住了。憋了好半晌,才迸了一句话来:“你想挟持天子去哪?你走不掉的,消息一旦传开,勤王之师便会如潮而来!识相的,交出天子与陈留王!”
朱广实在不想再跟他扯蛋,缰绳一扯又要走,李敏疾声道:“我单人独骑跟你回去面君,这总行吧!”
朱广还没有表态,他的部下们已经炸开了锅。
这位府君倒也有些胆气,厉声喝道:“都闭嘴!”部下们消停之后,他又对朱广道“我们都把部队留在这里,互相监视,只你我二人回县城,如何?”
“你不怕到了县城,我会取了你性命?”
“哼!”
朱广实在猜不透此人的用意,但他居然肯冒这个险……
程笙就在背后,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再三斟酌,朱广道:“跟我来。”
各自对部下吩咐一通之后,两人真就留下部队,一同前往温县县城。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温县已经戒备森严,李太守见城外朱广的部队严阵以待,心头暗惊。
一路进城,直抵“行在”,朱广对虎贲左狴长说明了来意之后,待通报毕,便示意李敏可以进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
“又不是对质,我还在旁边监视不成?赶紧地,进去吧。”朱广不耐烦了。
李敏一本正经地的整理衣冠,低着头,小跑着往里而去。朱广则趁着这空档,连发数道命令。
约莫半顿饭的工夫,李太守出来了,跨门槛时还在用衣角拭泪。
至朱广面前,拱起手来,一揖到底。
“这是干什么?”
“下官不明内情,冒犯将军虎威,望乞恕罪!”李敏仍旧保持着长揖的姿势。
“不知者不罪。”
李敏还不起来:“朱将军忠胆义胆,国家幸甚,社稷幸甚。”
“行了,不用奉承我。”朱广皱眉道,心说这人真粘。心中一动,问了一句“你不明内情就敢跟我回来?万一我真是犯上作乱,劫持天子,你还有命?”
李敏这才起来,轻笑道:“董卓与将军,我当然是相信将军。”
“为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将军十几岁时就勇赴国难,在范阳尉任上,将军曾经以一己之力,独守一面城墙,身被十数创,死战不退。如此大忠大勇之人,怎是董卓可比?”
朱广都听愣了,这谁啊,揭我老底?脑子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名:“司马朗?”
“正是。”
“罢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府君打算怎么办?”
李敏一怔:“这还能怎么办?左将军朱广,奉皇命行事,所至之处,各州郡两千石及以下文武皆听节制,临机专断,便宜行事,有生杀予夺之权。下官若是不遵将军节制,不说官爵,人头还要不要了?”
这转变来得有些突然,朱广疑惑不已。
“下官带来两千郡兵,就交到将军手里了。”李府君说完这句,利索地解下腰间印绶,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朱广这回是真傻了,竟不敢伸手去接,这是不是有诈啊?
正巧,贾文和闻讯而来,朱广简略地将事情一说,贾诩笑道:“府君真乃忠臣也!将军,可不要拂了府君这片心意,冷了这腔热血。”
“长史说得极是。”李府君又将印绶往前递了一分。待左将军接过之后,他忽补了一句“请将军勿怪,为防有变,临行前,下官曾与部将约定暗号。”语毕,便将暗号说出。
他自己不去调动郡兵,而甘心交出印绶留在城中,是表示光明正大,没有异心。
“好,府君先去……县署等候,我安排之后,有事相商。”
李敏一揖手:“敬候将军。”
在他被领走之后,朱广捧着他的印绶,百思不得其解,望向贾诩:“什么情况这是?”
“呵呵,将军还不明白,这是来蹭功的。”贾文和笑道。
“蹭功?”
“河内距离洛阳,不过一河之隔。事情一起,他就没有太多选择。要么从董卓举逆,要么弃官逃亡,李府君的选择最明智,放弃河内太守的官职,但把部队带走,追随将军北上。等天子安顿下以来,封赏救驾功臣,他不得是其中之一?”
朱广一掂手中印绶:“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贾诩话中带话,意味深长:“想来,他是看好将军。”
朱三听出来了,笑问道:“那文和先生怎么看我?”
贾诩亦笑:“下官不是将军的幕僚之首么?话说,将军幕府中,就我一个人?”
“是啊,等事态没有那么急了,得把幕僚陆续补齐,不能让先生抱病操劳啊。”
“那个,将军,我就长成这样,不是病……”
“哦,什么时候好的?”
计议毕,朱广遣人去调了河内两千郡兵过来,命高顺程笙仍照原计划北上搬救兵。有鉴于董卓的追兵随时可能渡河而来,粗略安排之后,即召集相关官员商议对策。
县署堂上,左将军朱广,麾下三校尉,河内太守李敏,左将军长史贾诩都安坐,至于温县长,还没有资格坐,站着旁听。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昨天还是朱中郎,今天就成朱将军了?谁给他发的任命啊?可看李府君对他恭敬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啊。
朱三先让李太守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董卓的追兵极有可能就在河对岸,怎么办?议一议吧。”
天,这感觉真好,不用事无巨细全自己操心,只须把主题一点,议一议吧!
奋威校尉张辽心情也不错,作为朱将军的“创军元老”,他可不想落于人后,于是首先发言:“如今将军麾下步骑六千余,拦河而击,就算董卓派来万人,又何足惧?”
破贼校尉陈忠还有些不习惯跟“府君”这种大人物平起平座,闻言附和道:“没错没错。”
荡寇校尉吴式眼珠一转:“来的不会是吕布吧?”
贾诩看他三个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心中暗笑。
既然上了这条船,那就得同舟共济。这几个都是左将军的旧部,要想让他们服气,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不行的。一念至此,朗声道:“将军,诚如张校尉所言,如今将军步骑数千之众,何惧区区追兵?我有一策,将军权且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