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满这两天烦心不已。
第一点让他烦心的是,这“天字一号”都已经卖给陈子昂好几天了,可脚痛却丝毫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从越城回来后,他每天醒来和睡觉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用手触触那只一丝不挂已经一年有余的右脚,看脚痛似乎有所缓解。又担心自己毛糙的手指不知轻重或是感觉迟钝,误断了或许早已显现出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轻微迹效,于是特意从头上拔了一根头发,将它剪至三公分左右,装在一只精致的耳挖筒里,每天带在身上,无事则拿出那根头发在脚上搁一搁。试了两天,发现还是痛得搁不住,就气得将它一口气从脚背上吹掉。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头发太粗太重,感觉不到脚痛好转的轻微变化,便又从老婆头上拔了一根,依样划葫芦试了两天,可还是痛得没法搁,气得再次一口气将它吹了。最后从自己手臂上拔下一根绒毛,可他的手粗,放起来又很是费劲,就把老婆的眉毛钳子偷来藏到身上,无事就用它夹住绒毛在脚背上放一放,可脚痛还是“外甥打灯笼”。为此他每日必问刘参谋数遍:“你说这效果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刘参谋则总是用“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冰冻三次非一日之寒”、“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几句老调宽慰他。孙悟满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住性子坐等铁树开花。倒是他那只右脚,自从没了鞋袜的束缚,整日里沐清风餐雨露,活得甚是精神,指甲三天不剪便茁壮如青鱼鳞片。于是,无事则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的孙悟满又开发了一款新的自娱项目——修剪脚趾甲。未经几日,连修带磨,原来长得犬牙交错的脚趾甲就被他伺弄得堪比脚模的秀甲。
这第二点让孙悟满烦心的是,太太不准他“迁都”越城。
也是,好端端地在青城呆了大半辈子,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搬到越城去?而且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孙悟满也觉得太太的反对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却又不能跟她细道实情。因为偈语之事刘参谋有过诤言:千万不能让他太太知道。孙悟满明白刘参谋的意思——他老婆是青城出了名的大喇叭。现在他家里除了银行帐号的密码别人不知道外,其他的别人都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包括他和老婆一个月在床上做几次,每次多长时间,朋友圈里都了若指掌。这全赖他太太喇叭广播的功劳。如果偈语的事跟太太讲的话,不出几天,整个青城定会传得沸沸扬扬。这在青城传传也就罢了,如果万一传到越城去,或是被陈子昂在青城的眼线探知,那麻烦可就大了。
孙悟满对太太保守了偈语的秘密。同样的,他太太也对他隐瞒着一件鲜为人知的秘密。不过这秘密却被刘参谋无意间发现。孙太太对此浑然不觉。
孙悟满的太太叫潘英莲。据说她之所以能嫁给孙悟满,就是因为她父亲看中了孙悟满的天生异相。
潘英莲的父亲早年是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对命理之说甚有研究,也非常笃信。孙悟满二十来岁时,潘父一次途经其所在的村庄时,刚好在路上碰到他。潘父当即骇得摘下当道具使的平光眼镜,一把拉住孙悟满的双手,惊呼:“天生异相,千年一遇!奇才,奇才!”待问了孙悟满的名字后,更是喜得拖他坐到路边的田埂上,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此时的孙悟满刚好相完亲回来。因为长得丑,在女方家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道:“我是孙猴子投胎!”
“啊?谁告诉你的?”潘父大惊,手往后一撑,落了空,仰面朝天跌进了水田里。
孙悟满见状,一肚子不快烟消云散,豁口大开,笑得声震雷动、浑身乱抖。结果脚下一滑,也一跤摔进了水田里。
刚好天热,俩人索性坐在水田里。孙悟满问潘父:“我就说了句气话,你怎么惊得摔进田里?”
“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是谁呢!”潘父把随身带着的一本已经被污水浸得面目全非的相书洗了洗,摊在田埂上晒了。然后一把拽过孙悟满的油头,附耳低语,“那我就告诉你吧——你的真身是孙悟空挠痒痒时掉下的一根毫毛。”
孙悟满好歹读了几年书,多少了解一些科学常识,自是不信,嗤道:“你骗小孩啊?”
“我知道你不信。”潘父莫测高深地连声怪笑,“我只问你一句,你见到过长得有你一半丑的人吗?”
孙悟满一愣,满面愧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潘父得意一笑,开始神神叨叨,“这毫毛化着精灵侵于你母腹后,却并不安分。因为它的禀性像它的主人孙悟空一样顽劣异常。于是成日在你母腹中腾挪滚打,影响了胎儿的正常发育,所以你生出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潘父说得有鼻子有眼,孙悟满不由得有了两分相信。
潘父趁热打铁,“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偷别人家的西瓜,摘别人家的桃子,挖别人家的红薯?”
“你怎么知道?”孙悟满小时候异常调皮,是村子里公认的“万人嫌”。
“这就是那毫毛附在你身上的顽劣本性所致。”潘父嘴里解释着,心里却笑开了:乡下孩子疏于管束,小时候有几个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