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潮和吕杨一家在官道旁的凉亭上品茗,对于吕杨的诗才,钱潮颇为推崇。钱多白皙的小脸微微一紧,自然生出好胜之心来。
在她看来,吕杨也不过是一个乡下土包子,道业低微,穿着一身白色布衣,布衣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花,更不用说有刺绣的痕迹,虽然吕杨看起来模样不赖,但还是掩不住身上的寒碜之相。
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身上穿的从来就是绫罗绸缎,即便是家中的下人,穿的也都是丝绸,哪里像吕杨一家,穿的是最普通低廉的粗布麻衣。
吃穿方面就不说了,光说才情方面,自己四岁读《大小诗经》,七岁习射艺,十岁晓《匡礼》,十三岁已然参悟《宏乐》,哪一样不是圣人之学?自己的爷爷厚此薄彼,自家的孙女他不去肯定,倒是赞赏区区一个还没进书院的寒门少年,这是什么道理?
钱多浅眉轻蹙,钱来自然是看在眼里,他心里也是暗自发笑,心想自己这个妹妹一向自视甚高,一定不会轻易让吕杨这么得意。
果然,少女钱多上前一步,笑道:“纯阳兄,我爷爷说你诗才不凡,只可惜我和三哥都没有听到你之前的诗,不如这样吧,小妹也是从小习文,素来敬佩有诗才的人,既然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就以这凉亭周遭的景致各作一首小诗,相互切磋如何?”
这话一出,吕杨氏就紧张了,吕蒹葭则紧紧拽住自己母亲的衣角,很明显,她们都明显感觉到钱多这位富家小娘子隐隐有挑衅之意。
老者略感诧异,随即就明白自己孙女这是闹的哪一出了,敢情她这是不服气呀。
吕杨落落大方笑道:“也好,钱家妹子就先请吧!”
钱多在凉亭走了几步,看到凉亭十步开外有一个小水塘,不过数丈见方,水塘的一角赫然长着几株芙蓉,伸展出片片荷叶,翠绿如新,亭亭玉立,略一思索,点头道:“有了!”
站在凉亭石桌前的小胖子钱来已经吩咐家仆将文房四宝摊开来,听到自己的妹妹有了诗作,心中欢喜,连忙蘸墨提笔,铺开白纸。
钱多微微一笑,缓缓吟咏道:“一棹南陵路,芰荷开绕塘;歌声起何处,飞出两黄鹂。”
一首诗吟完,钱来也收了笔,一张白纸上已经写上一首诗,钱来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胖,每一个字都宽宽胖胖的,这是大匡皇朝上代皇帝“福帝”创造的福体字,字如其名,字体宽胖,雄厚有分量,后人赞誉为福体。
钱来从小就对书法有兴趣,尤其下过苦功的,他特别喜欢这种福体字,似乎福体字特别适合他这种身宽体胖的人临摹修习。
钱潮点点头,手抚白须,颔首笑道:“还不错,情景交融,多多,这段日子才情渐长……钱来,向你妹妹学着点,不要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样子!”
钱来苦着脸,略有不满,一张白白嫩嫩的胖脸上显出一丝滑稽,“爷爷,您扯起我做什么?我是有自知之明,我的诗才大概比不得妹妹了,不过我在其他方面也不差,譬如说力气和饭量,妹妹可是远远不如我,哈哈,就这两点看来,我钱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钱来说得滑稽,钱多和吕蒹葭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而吕杨父母也是忍俊不禁,吕杨则是朗声一笑,朝钱来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这个钱来,人虽然有点胖,但是性情倒是不错,说话风趣,还能自嘲自娱,亲和力很足,比较容易让人亲近,这其实也是一种难得的性格魅力,若是这小胖子仗义的话,倒是不失为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吕老弟,见笑了,见笑了!”老者摇摇头,一时间可无奈何。
“不妨事,不妨事的,我倒是觉得钱小哥儿心性耿直,很难得呀!”吕开泰连忙摆手。
“纯阳兄,该你了,请指教!”钱多笑道。
“那就献丑了!”吕杨看了一眼小水塘的荷花,也吟咏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意境柔和宜人,妙趣横生,着实是一幅小巧美妙的荷塘小画卷!”钱潮大赞一声,一下子站起来,推开孙子钱来,提笔蘸墨,沉吟一会,唰唰唰在宣纸上画了一幅荷塘情趣图。
画中小小荷塘,几株芙蓉,小荷尖尖,一只蜻蜓立在上头,布局和意境妙趣横生,画作之中渗透一股锦绣之气,让人观之赏心悦目。
吕杨凛然,心想原来这位老人家竟然还是一位修炼出锦绣之气的读书人。
这个道业的读书人又被称为童生,虽然道业不高,但是大概他是半路修道,亦商亦道,堪称儒商,怪不得他会将两个孙儿送去书院修行,也怪不得这样的人,半路上听到有学子吟诗,便会停下来邀请闲谈,原来是心慕圣道,所以爱屋及乌的缘故,吕杨顿时对老者肃然起敬。
“吕小哥儿,可否为老朽的拙作题上刚才那首清隽小诗?”
“恭敬不如从命!”吕杨也不推迟,接过狼毫笔,唰唰唰题上小荷尖尖这首诗,用的是瘦金体,果然清隽有节,和画作浑然一体。
特别是题诗蕴藏的隽永之气,相当浓郁,只要微微激发,就能显出出淡淡的灵光来,显然已经超过了吕杨自己的预期。
老者再次大赞一声,吕开泰一家人也都欢喜无比,对吕杨的才情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