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原本也就不是杀人的事,小王村眼下的目的,也就是将自己村里的哥儿外孙好好带回来,至于程家村那些人……
那些自然是极恶心人的,可好歹还要看娃娃们份上,不认祖归宗也抹不去血缘;再有,一般村人里头,也还有程老实、程老憨那样的仗义人,也不好做什么一杆子打死、祸及人全村的事儿。
倒是程老憨自己,还在琢磨着程继平之前某些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他家如今虽没有子嗣,日后若没有实在投缘法的,也不准备为了过继而过继,但缘法的事情谁说得准?
不定哪天就真冒出来个投缘儿的呢?到时候也给那样的所谓族里长辈祸祸了去可不行。
于是,才出村的路上,就和程二平嘀咕了几句,程二平和程老憨有着一样的担忧,甚至因着夫郎、侄儿之故,比程老憨还要担心几分,可他随了阿父,素来老实寡言,又是干系到全家的大事,更不敢拿主意,只道:
“回头您和我阿父商量去,我都听我阿父的。”
程老憨就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要去找老实头,可这不是想着让你先和你阿爹透透气吗?
这事儿可不能只由汉子做主,还得你阿爹也拿一半主意哩!”
程二平就憨憨点头,因眼看已经出了村子,便道:“我回来就和阿爹说。”
程老憨白眼翻得黑眼仁都要看不到了:“回什么回?根本就不用你去!”
程二平急了:“为啥不让我去?我阿父阿兄还等着信,再说我还能带路哩。”
程老憨手一翻,也不见多大动作,程二平已经被他反绞了手拿下了:
“就凭这,懂了吧?回头大家要照看那些哥儿娃娃就够烦,可看顾不过来你这么块百多斤的。
带路也不用你——谁家怎么着,什么时辰最容易摸进去还不惊动人,你能有我熟哩?”
←←这老流氓号称已经收山二十年,可说起这些,貌似还挺得意,老实人只能无语败退,去安慰家人传达消息去了。
好在,老流氓能流氓得十里八成轻易没人敢惹,靠的确实不只是一张嘴。
这次行动的人员被分成三队。
一开始这三队是一起行动的,均是出村北上北上,过童家沟,取道柳树里,经桃花村,上双口桥过河。
但过了河,大家的路线就不同了。
一队由宫且林带着,走的是上溪村外沿、经野鸭滩,通往程家村的常道,队中都是小王村里头德高望重却又廉颇未老之人,能为小王村做主,可万一谈判不成要动粗,也基本上都是好手。
这一队,乃是光明正大而去,佯装谈判,为其他两队做掩饰。
又有一队,却是由宫待省、宫待启、宫待山、独眼老三等人组成,这一队里头的即便没正经当过猎户,也都是能在山林里头埋伏狡诈如狼群的家伙,就沿着上溪村外东林坡潜入。
只不过因着天旱,东林坡上的树木也不像原来郁郁葱葱,隐蔽性大打折扣,又此处往日便偶尔也有程家村的人走过,未必能十分顺利。
小王村人打的主意是:
能真的顺利潜入、依着程老憨等人提供的情报救下那些哥儿娃娃自然更好;
若是不能,那救人一事就要靠最后一队,而这第二队,就只能等着人救出之后,负责接应增援了。
——谁也没将希望寄托在第一队的谈判上。
所以第三队,就至关重要。
可第三队说是一队,其实只得程老憨和宫十二两人。
这两人走的是上溪村和下溪村之间,东南方向的一处,危险却又秘密的道路。。
程家村地势怪异,乃是南高北低之态,上溪村和下溪村却都是正常地势,基本平坦,是以程家村东北,那片无主也不属于任何一村一地的贫瘠之地再往北,与上下溪村接壤之处,就因为地势断层,出现了一方陡壁。
算不上壁立千仞,却也是无依无倚,更兼那处水土奇怪,陡壁隔出的崖上还能长些许植皮——当然如今这天气也干枯得够呛;而陡壁之上,以及崖下,却是最好的年景时,也几乎寸草不生。
是以虽程家村的祠堂就建在那片贫瘠之地以南,中间一片全无人家。可即便是如今,程家村几处村道、甚至就连往日并不通行之处也有人巡视戒备着,祠堂这个供奉了祖先、又“集中照顾”这好些个小娃娃的好地方,更是戒备森严,偏戒备的都是其他三面。
从来没有人想过,可能有人从北面摸过来。
程老憨领着宫十二要去做的,就是那寻常人人所不以为能之事。
那陡壁之上几乎平滑而落,但就在那几乎之上有一点不同。
离崖顶大约十米处,有一片微微凸起,这个凸起从崖顶俯视、或者崖底仰望,都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只有那倒霉掉了下去,又幸运正好给那片儿凸起挂住过的人,才有可能发现一个秘密。
那凸起背后有一个山洞,不大,寻常七八岁孩童还能直立,可再稍高点儿的就要弯着腰了。
好在宽度倒勉勉强强可以,深度也还过得去,至少以程老憨那大熊般的高大壮硕,也还能塞得进去。
现在两人就站在崖顶,程老憨正对着宫十二坏笑:
“怎么样?你小子敢不敢跟我下去?先说好,这道儿我如今只三五个月走一回,每回都还惊险得很——
你小子要是一个不慎,妥妥摔肉泥的哟!
要是不行的话可赶紧说,反正就是不玩儿潜入,程老四那群龟孙子,也没胆子真将那些娃娃哥儿怎么样——
他们可没那胆子和小王村结死仇哩!”
宫十二以前确实是个纨绔,还是个连男孩儿最喜欢的功夫,都宁可认下“耐不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打熬,始终不过花架子”的评价,也懒得日复一日苦熬了自己的纨绔。
可懒得打熬磨练,不等于懒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