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风看着夕颜的背影,点了点头:“若是没有眉间的朱砂,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四皇子,他们并不是同一人,武兄他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的,而且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武兄他受了箭伤,现在正在包草堂养伤,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过去找她聊聊,我的画有着落了。”
柳逸风正准备过去,门口的小厮突然跑了进来,兴奋的大叫了几声:“新娘子来了。”
“王妃来了。”
一群人听了,拥着夏天辰,兴奋的往门口赶。
“小白,我们也去瞧瞧。”
“那山鸡有什么可看的。”
夏夜白见夕颜坚持,双手将夕颜护在怀中。
四皇子大婚,果真是万人空巷,东宸府的门口,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恨不得变成长颈鹿,誓是不能错过这旷世的婚礼的。
夏夜白担心夕颜的伤势,两人并未挤在人群中间,而是寻了一棵大树,两人背靠着大树,看着不停往前边挤的人群。
“你不该来的。”
白凤幽幽的叹了口气,出现在夕颜跟前,伸手就要一颗药丸递到夕颜的嘴边:“止痛的。”
夕颜抬了抬眼睛,看了白凤一眼,依旧是一身白衣,那无波无绪的眸子带上了淡淡的名为哀愁的情绪,在活命火灭的灯火中,忽隐忽现。
夕颜毫不犹豫的张开嘴,将白凤给的药丸吞了下去。
“国师大人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吗?”
便是受了他的好处,夕颜的一张利嘴依旧是半点也不饶人,他明明可以让自己不受伤的,却在事后来当好人,谁稀罕,再说了,若不是他,夏天辰的疑虑也不会那么深,至少下手不至于这么快,她若是有足够的准备时间,也不会让自己吃这等苦头。
“你来与不来,都消除不了他的疑虑,你可以不来的。”
夕颜笑着摇了摇头,语调甚是轻快:“若是没了我,如何能热闹的起来,国师也是来看热闹的吗?夏天辰的还是我的?”
白凤转过身,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替她将额前发丝的汗水全部擦干:“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东宸府门口,夏天辰已经踢了轿门,牵着莫芸菲的手,踏过了火盘,两旁围观的人群紧随其后。
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门口突然传来了太监又高又细的尖叫声:“皇上驾到。”
方才还在流动的人群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门口的方向,纷纷低头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是一双镶嵌着金边,嗑着龙纹图案的黄金靴,明黄的龙袍,九爪的飞龙,上面的金线晃得人眼睛难受,在众人的千呼万唤声中,景帝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因为众人都跪在地上,独独只有夕颜夏夜白还有国师三人还靠在树上,这是夕颜第一次看到站在琉璃金字塔顶端的人,传说中高高在上的景帝,流离百姓敬仰的对象,早被夕颜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人。
一身明黄,满身的贵气与威严,身后跟着一身正装的皇后,艳气逼人的丽妃还有温婉动人的兰妃,便是足不出户的药罐子太子夏明旭也在太子妃莫云霞的陪同下来了。
太子虽然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容,不过却是所有皇子中最像皇上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同样的深沉内敛。
夏天辰之前并未纳妃,这莫芸菲虽说只是侧妃,可人家毕竟是相府嫡出的掌上明珠,今日大婚全都是按照正妃的规格筹办的。
“我就知道皇上会来的。”
夕颜看着白凤,喃喃的说了声,转身走到夏夜白跟前,拉住他的手:“小白,我若是死了,黄泉路上,你记得要跟上。”
夕颜说完,垫着脚尖,吻上了夏夜白的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下一刻,便松开了夏夜白的手,像蝴蝶一般,飞到了人群中,跪在了满脸笑意的景帝跟前:“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看着跪在地上,挡住圣驾的夕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大胆,居然敢惊扰圣驾,来人,把她拖出去,砍了。”
景帝没开口,倒是他身边的太监翘起兰花指,下达了命令。
夏夜白被夕颜突然吻了一下,心里欢喜,等缓过神,便看到夕颜低着头跪在一身明黄的景帝跟前,尽管是跪着,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像是永远也不会弯曲一般。
“她为了你,果真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
“你知道她会这样做。”
夏夜白回头,狠狠瞪了白凤一眼。
白凤笑了笑,一身素雅的白衣,看着挂在树上的琉璃宫灯,露出了点点的痴枉之色:“她最爱的人是你,可最了解她的却是我。”
“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还了解她的。”
夏夜白冷哼了一声,拔腿就要冲出去,白凤收回仰望琉璃宫灯的视线:“晚些再出去吧,她心里憋着气,你让她发泄发泄,皇上不会对她怎么样,便是要怎么样,不是还有你吗?”
“古有含冤民妇拦钦差坐轿,我早就想效仿,偏生我满腹的冤屈只有皇上能平,只能惊圣驾哭诉,身为奴才,就该谨守自己的本分,好生照顾主子才是正理,这等揣测圣意,发号施令之事不是尔等该做的,我相信皇上是千古明君,必定不会不明不白的斩杀无辜,便是要治罪,也该等我把话说完,断不能让我死的不远不明。”
场下一阵唏嘘,门口那唢呐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昏君?谁敢给皇上扣下这样一定大帽子。
那公公听夕颜这样说,翘着的兰花指指着夕颜,气的浑身发抖。
“今日是四皇子纳妃的好日子,不能耽误的拜堂的良辰吉时,你是何人?有何冤屈?状告何人,将状纸递上来,朕着命吏部的人去调查,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皇上此话当真?”
夕颜抬头,一双眼睛定定的与景帝对视,景帝身后的一群人,丽妃是见过夕颜的,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兰妃几番邀请,与夕颜虽未见面,不过有夏俊驰的血海深仇,对夕颜自然是不陌生的,皇后权掌后宫,既能那般关注夏夜白,哪里有不认识夕颜的道理,至于太子,上次慧春坊,早就对夕颜印象深刻,莫云霞虽然早早就进了宫,不过也在相府与夕颜呆了一段时间,除了景帝,其余的人都认出了莫夕颜来。
倒是夕颜身后的那一群大臣,除了莫言安与大夫人王静怡还有相府的几个小厮,没几个人见过她。
夕颜从百草堂离开,时间匆忙,随身换上了一件素颜的衣裳,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打扮,就随着那一群人到了东宸府,加之身上受了伤,脸色苍白憔悴,今日前来参加大婚的小姐哪一个不是精装打扮,这样一比,便是夕颜天生丽质,也未免有些寒酸,不像主子,倒像是哪家伺候小姐的丫鬟。
“朕金口玉言,又有众位爱卿作证,岂容作假?”
一双深沉内敛的眸子满是威严。
“民女是夏夜白的王妃,皇上可还记得夏夜白是何人?今日状告是皇上最宠爱的四皇子,不知方才皇上说的话可还作数?”
一句话顿时掀起千层浪花,跪在两旁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忍不住起窃窃私语起来:“如此胆大包天,相爷是如何管教女儿的?怎么敢在四皇子的好日子,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四小姐嫁给七王爷,莫不是也傻了疯了不成?”
“谁知道呢?听说这四小姐对四皇子可是情根深种,还说出过非四皇子不嫁的话来,现今四皇子与她的姐姐结婚,她如何能受得了,女人的嫉妒心哪。”
八卦不一定是女人的专利,这些个朝廷大臣,若是八卦起来,也不比那些女人好到哪里去。
“你这孽女,平日里你母亲是如何教育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嫁给了七皇子,就该安分守己,如何还能因为一己私欲惊扰了圣驾。”
莫言安刚想要对夕颜动手,夕颜猛然转过身,一双眼睛盯着他扬起的手,满是憎恶,眼里的锋芒聚敛,比天山山峦之上的寒冰还有冰冷尖锐,像是锋利的刀剑一般,直接能把他的掌心刺穿,藐视一切,对着这样的一双眸子,你除了害怕,更做不出任何不敬的事情来,让人心虚的厉害。
莫言安吞了吞口水,将手放了下来,心却跳的飞快,自己方才竟然被一个女娃的眼神给骇到了,这女娃还是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是爱卿的女儿,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景帝淡笑道,夕颜却觉得这话中有话。
“是臣教导无方,皇上仁慈,她只是一时冲动,还望皇上恕罪。”
“夕颜,你已经嫁给了七皇子,四皇子也娶了你姐姐,你与四皇子在无缘份,乖乖听话,不要胡闹,耽误四皇子与你姐姐拜堂的时辰。”
莫言安这番话说完,场上一道道或鄙夷,或嘲笑,或轻蔑的目光悉数落在夕颜身上,顿有种针芒刺背的感觉。
夕颜冷冷的瞥了一眼莫言安的手,哼了一声,想也不想便甩开了:“于我而言,父亲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便是死也不成全我与四皇子,将我嫁给了七王爷,能嫁给七王爷为妃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夕颜誓死不悔,何来嫉妒之意?”
夕颜盯着莫言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夏夜白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她每说一字,自己的心跳便加快一分,心暖暖的,顿觉春暖花开,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除了这样一个躯壳,父亲可还给我其他?哦。”
夕颜拖长声调,看着莫言安,满是讽刺:“还有算计,算计着我这样优秀的女儿能给你带来什么荣誉,能不能给你带来更大的权利?琉璃第一美女,德才兼备,即便是区区一个庶女,可我身上有飞上指头做凤凰的资本,所以你才对我千万般的好,大婚当日,世人嗟叹,相府的这位小姐,便是进宫为后为妃也不为过,他的父亲怎么如此狠心,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傻子?你明知七王爷的处境,明知我的处境,可你却当完全没有我这个女儿一般,对呀,我的父亲是狠心,不是她把我嫁给了一个无用的王爷,而是在他的心里,他的女儿从来只是一颗似有若无的棋子,我说的可对?”
莫言安被夕颜戳到了痛脚,哑口无言,见在场的其他大人都看着他,面露嘲讽,完完全全的丢了脸,不由的恼羞成怒:“你这孽障,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不过是实话而已,需要别人教吗?”
这莫言安做的太过分,女子最在意名声,他为了另外一个女儿,不,也许该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儿给他带来的利益,可以把她给毁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他能给自己带来好处,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还不如一拍两散,他让她没脸,他自己也别想保全颜面。
她那个生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府生活潦倒,谁人不知,居然连让人问候也曾,她若是因为她遭了那莫言安的鄙弃,那也是她活该。
他们不让她有好日子过,那大家都别想有过好日子。
“你若是在意,方才就不会说出那番话,为了二姐,让我彻底没了脸,居然给我冠上淫,妒的罪名,你是觉得我的日子还不够难堪吗?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以前对四皇子,不过是纯粹的欣赏,有何不可?为何你们非要捉住这把柄死死不放,我倒是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安分守己与王爷过一辈子,是你们一个个非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们也知道我惊扰了圣驾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那你们在欺负我家王爷的时候也曾想过,他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是龙子,你们那样做也是大逆不道的吗?”
夕颜转过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低头窃窃私语的群臣还有夫人小姐们:“我家王爷是傻子怎么了?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王爷,皇室的成员,我是王妃,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不过只是大臣而已,议论纷纷,指手画脚,知道你们议论的是谁吗?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我与王爷的婚事是皇上钦赐的,你们这样根本就是藐视君威,其罪可问斩。”
“父亲虽然是官居一品的宰相,那也是大臣,我是你的女儿没错,但是女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王妃,朝堂之上,你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你还是臣,按规矩,见到我时,你该与我行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怒不可遏的训斥我,以前是你没教好,我现在已经是皇家的媳妇,你便是想在教,也没有资格了。”
夕颜跪在地上,却觉得说不出的畅快,顿时大笑出声。
后边的那群人见她如此,一个个吓破了胆,尤其是莫言安,跪在地上,险些将夕颜戳出洞来,撑地的双手颤抖的厉害:“皇上恕罪。”
众人连呼三声,心里都在抱怨,好端端的一场喜事,竟弄出这样不要命的事情来。
夕颜止住了笑声,双手伏在地上,眉头皱起,夏夜白见了,心顿时揪疼,她的颜颜,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傻,傻的让他心疼。
皇后一干人等也跪在地上,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丽妃心里自然不快,双手绞着帕子,后悔上次没把夕颜给杀了,皇后见有人给丽妃一派难堪,又赶在是这样的日子,心里当然开心,若是以往,兰妃倒无所谓,不过现在心里最开心的当属她了,唯一的儿子已成了废人,这香火是要断了,她一心想要找夏天辰的麻烦,奈何不知从何处下手,没想到今日他们二人狗咬狗,差点乐的笑出了声,倒是夏明旭,由莫云霞撑着,看着双手颤抖的夕颜,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嘴唇哆嗦的厉害,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天辰站在夕颜的身后,大红的喜帕拧成了一团,一双桃花美目阴沉的吓人,柳逸风呆呆的看着地上那孱弱的身影,完全被震撼住了。
“皇上现在可想起夏夜白是何人?吃啥疯癫,人人都可以踩在脚下的傻王。”
景帝定定的望着与他对视的夕颜,眼底闪过一丝沉痛,却又很快的了无痕迹。
“七王妃,你简直大胆,皇上跟前,你便是臣,又是皇上的媳妇,于情于理,你都没有资格质问皇上,皇上是仁慈,才没有怪罪,你休再继续胡言,冤枉他人。”
丽妃瞪着夕颜,一双眸子险些要喷出火来,那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却让夕颜觉得狰狞。
“皇上,万不能错过了皇儿的吉时啊。”
那声音,娇媚入骨,让人忍不住心旌荡漾。
“皇上已经状告了天下,琉璃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宰相府的二小姐是四皇子的侧妃,今日大婚,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四皇子与王妃鹣鲽情深,拜堂成亲,随时都是吉时。”
景帝看着地上一脸坚定的夕颜,双眸渐渐的有些恍惚起来。
“皇上子嗣众多,不记得谁是七王爷,谁是夏夜白不打紧,四皇子目中无人,恃宠而骄,欺凌兄弟,我手上掌握了切实足够的证据,是不是冤枉,大家一看便知,四皇子欺人太甚,今日我就是替我家来告御状的,君无戏言,皇上一言九鼎,不知方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夕颜仰着头,脊背挺得笔直,两只眼睛盯着景帝,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