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软刀子（上）

卡琳娜自然是认得这个大马猴的。这家伙的男爵爵位还是自己亲自赐下的。但是这么一个大马猴，哦，原谅卡琳娜的无礼吧，哪怕是帝国的女皇也觉得小扎克实在是太像一只大马猴了。这么一只大马猴，真的可以达到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杜维笑道：“小扎克在郁金香家族的地位您想必是知道的。而他，就是在我们的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天才。”

小扎克对卡琳娜施过君臣礼之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大半夜被传唤至皇宫，却不知道自家老爷叫自己有什么事，只知道让自己去书房等候。

杜维继续说道：“陛下，这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做，都很难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也会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抗击罪民事大，如果我们拒绝了草原人的结盟请求，我们在道义一方就以落入了下风，给人以话柄，以后甚至还可能会发展为帝国和草原激发矛盾的隐患。但是我们如果答应了，更是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无论是我们去草原帮忙抗击罪民，还是罪民来帝国前线帮我们牵制狼骑，都是不可取的。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又会落人以口舌。所以，我的建议是，结盟，但是不动武。”

杜维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份不知什么时候写好的文件，展平了放在卡琳娜的书桌上。

“陛下您看，这是我们郁金香家族与草原人的贸易往来记录，而这边这个是帝国内主要豪门与草原的贸易往来记录。因为我的德萨行省与草原接壤，控制进出草原的关口。在很久之前就实行了管制政策，详细记录了每一笔贸易。而在帝国与草原的贸易中，郁金香家族占有地利优势，所以占据了与草原贸易的七成左右。其中包括了牛羊皮的贸易，进口战马的贸易，还有一些我暗中支持的萨拉丁势力的优质兵器贸易。”

杜维指着那份文件上的数据解释道。卡琳娜看不太懂这份文件。因为帝国财政长久以来，只负责税收，但是这种具体的数据一般都是在地方上保存，是绝对不会递交到上层的，因此这种新颖的管理方式让卡琳娜一时之间不是很能理解。

这份数据显示每年帝国和草原的贸易额大概在一百二十万金币左右，其中郁金香家族就占据了八十多万。但是在杜维看来，这个数据远远小于自己的预期。

整个罗兰帝国，数十个行省，商业发达的南方，贵族豪门聚集奢侈品消费极高的帝都北方，还有人烟稀少的西北，以及西南的罗林平原，东北的人工运河也聚起了一部分城市，这么大的一个帝国，大约有一千八百万人口。而草原相当与两三个帝国行省大小，有二百万左右的人口，但是这么一个庞大的一个政体，每年却连帝国三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都没有！

诚然，草原人的游牧生活导致了他们创造财富的能力比较低下，可是在杜维看来，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军民比例太高了！帝国近两千万人口，组建一个二十万兵力的军团都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而整个帝国也不过八十万左右的主战兵团，以及三十万左右的贵族私军和一百多万地方守备军。堪堪九比一的比例。但是在草原上，只要是个男人，都可以成为兵力！一个人口不过十万的中型部落，居然能拥有三万以上的骑兵！刨去一半女性，相当于有百分之六十的男人，最精壮的劳动力被迫成为士兵。而一个青年壮劳力变成士兵以后，他从一个生产者变成了一个消耗者，变相的相当于损失了两个劳动力！大量的女人，还有一些身体素质不够军队要求的男人辛辛苦苦的放牧，种植，打猎，来维持庞大的军队消耗。“一个极不平衡的社会体系。”这是菲利普和杜维看完草原上送来的情报以后得到的结论。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军事畸形化的社会，能够带来的威慑力是可怕的。就凭借二百万人口，草原人让帝国侧卧难安了数十年。

“既然萨拉丁想借力打力，那我们就给他这个力！不过，是软刀子！他们想要结盟？可以，帝国不会输出一分兵力，更不会接受任何来自草原人的武力帮助，但是开放我们的贸易大门！对重金属资源的限定可以稍微放宽松一些，但是不能太松，尤其是铁器！至于奢侈品交易，原材料采购，日用品销售，等等一系列的，鼓励帝国商人去做生意。我们甚至可以采取补贴的方法刺激交易。”

“可是...如果大量的贸易进行以后，草原人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财富，会不会愈发强大？万一到时候，脱离了我们的预想怎么办？”

卡琳娜对杜维的这一套思维感到有些难以理解。虽然她深深的信任杜维的智慧以及杜维的忠诚，但是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摸不清头脑的政策还是让她感到困惑。

“您的担心...不会出现。以帝国的财政能力和庞大程度，在这种贸易中根本不会吃亏！换句话说，我们就算是用金币砸，都可以把草原人砸死！我们是输出终成品，比如奢侈品，日用品，等等。而从他们那里进购的都是原材料。如果您稍微能够思考一下的话，就很容易得到我们是不会吃亏的这个结论。况且，与草原人的贸易如果成效初显的话，试着想想吧，陛下！每一个草原牧民都在用帝国产的最好的铜镜每日梳妆，每天都在吃来自帝国的鱼子酱，穿着来自帝国最漂亮的轻铠，甚至一些基本的必需品比如调料，布匹，茶叶，都由帝国提供，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掐断这一切！

“我们几乎不会承蒙损失。因为帝国太庞大了，足够消化掉这些卖不出去的东西！但是草原人却失去了来源。他们会陷入混乱。退一步想，就算我们做不到让所有草原人都用上帝国的产品，但是这种商业贸易，最终会国富于民。草原人的纳税体系非常落后，几乎全部是以牛羊马来计算的！由于金属稀缺，所以没有明确的货币系统。如果我们跟这些牧民用更好的东西交换，并大量购买他们的牲畜，甚至战马，结果是什么？没错，财富会逐渐聚集在牧民手中，而掌权的军队会逐渐变得贫穷。因为牧民们没有更多的牛羊可以用来交税了！牛羊都变成了一个帝国产的钟表，或者一柄镶着魔法水晶的装饰巨剑，甚至是一颗南洋的珍珠！军队是没有办法用这些东西来维持生计的。他们得不到更多的牛羊，那些部落养不起这么多军队，会降低军队的待遇，而此时当一个商人的收入已经要高于参军，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退伍’！他们的社会形态会逐渐发生变化。因为所有的军人都觉得去当一个普通的牧民会更好！如果草原的统治阶级去阻止这种趋势，必然会激起阶级矛盾。日久天长，军队的军心，还有士气，以及掌控力度都会缓缓下降。到时候，等解决了罪民的问题，草原人恐怕已经聚集不起来什么令帝国头疼的力量了。”

这一番话说完，不仅是卡琳娜，连在一旁旁听的小扎克都目瞪口呆！这...这还是计谋吗？帝国传承千年，有人用过这样的方法击败过敌人吗！？暂且不管杜维刚刚说的一番话里不少令人感到新奇和陌生的词，比如社会结构啦，货币系统啦什么的，但是只管这么去想的话，似乎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帝国真的能够兵不血刃，不花一分钱甚至还能赚钱，然后将草原解体！？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可是真的就这么被杜维计划的井井有条！

对杜维而已，这些东西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就像他原来世界里的美国和朝鲜之间的关系一样。朝鲜虽然穷，但是能够聚集起非常庞大的军事力量。令韩国这个比它富裕的多的国家时刻防备。但是一旦自由市场经济进入朝鲜，人民失去了向心力，军队失去了对领袖的忠诚度，那么这个全民军事化的畸形社会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和目前草原人的局势何等相似？

卡琳娜显然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这么多理论框架。她需要认真地思考，做出对皇室利益最大的选择。杜维也很聪明的没有打断女皇的沉思。而是轻轻地咳了一声，给小扎克使了个眼色。

小扎克在帝都混了近十年，也是出了名的机灵，立即就把自己刚刚听杜维说的一番话仔细过滤一遍，然后找出其中自己能够参与的地方。

“陛下，请恕我插一句话。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家公爵大人的这个计划非常具有可行性。您平常日理万机，或许不是很懂财政上的细则，但是我这么一个做了十几年生意的生意人，对于这件事，想必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吧？”

“是的，扎克男爵，我想，帝都里恐怕没谁比你更有发言权的了。你说吧。”卡琳娜眼睛一亮，打起精神仔细听扎克的见解。

“您这么说真是让我感到受宠若惊。我想，穆内斯大人，德兰山魔兽，还有比利亚伯爵这几个人，都是能够想到这些的。”扎克沉吟了一会儿，“您看，我在帝都里开始接手我家大人的生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很多小细节。比如，当年南方雪灾，对各种日用品的购买非常巨大，很多地方都断了货。导致在帝国东北部买种子的价格提高了五成，衣物的价格也将近翻了倍。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买不到。因为失去了这种关乎民生的物资，南方雪灾的第二年，南方各大行省都是丰收，但是往年收成都不错的东北，第二年却税收大减！帝都当年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因为南方的盈余将东北部的亏损完全弥补了。但是我认真的看了那里的事件。那里欠收根本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人人无心生产。

“我甚至还通过大人的面子，查询了一下那年东北部的治安记录，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混乱。所以！我认为，经济的稳定对于帝国来说是无比重要的。甚至超过了治安所和地方守备军的重要性！帝国长久以来以军事方式统治地方，一旦有丝毫异势力抬头，立即尽全力剿灭，很少与一些看起来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因素联系起来。陛下，民众们要的不仅仅是能吃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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