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
该隐站在车厢之中,紫色的瞳孔里满是讥讽与嘲弄:“十几年前,你们找到了我的据点,破坏了我的一切心血,并且导致了黑魔法外泄将整个村庄毁于一旦——你们知道我在那个村庄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吗?你们知道我在那个村庄里投入了多少种疫病、然后又全部治疗成功了吗?你们知道那座村庄里的人们到底是多么珍贵的研究素材吗?”
“法师塔的伪君子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该隐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了自己不似人类的尖牙:“你们只知道黑魔法应该被排除掉,而不知道黑魔法同样可以造福人类。”
罗根忽然嗤笑了一声:“造福人类?你?”
“顺带造福人类。”
该隐摇了摇头:“造福人类和变强之间并不冲突,我的力量是疫病,那么我自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通过疫病的力量治疗疫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摧毁法师塔最后的火种。”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厚土,微笑道:“那些掌灯人们已经无法再继承法师塔的意志了,从一开始,梅林就没打算留下他们;而你,厚土,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梅林纳入清扫名单之内的人,那么我就只能亲自来解决你了。”
罗根扬了扬眉:“梅林?”
“你以为我们俩是一路人,就像那个叫法洛斯的家伙一样。”
该隐愉快地笑了起来:“你错了,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全都是因为那个叫梅林的孩子,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他本来应该是我的猎物,所以我一直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而现在,我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虽然他什么命令都没有下达,也没有真切地出手帮我什么,但是我自己却不能忽视‘我欠他一次’这一点,所以我姑且算是他们的帮手。”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笑道:“顺带一提,你们刚才应该也感觉到了,有一个家伙与世界阶的尤瑟夫斗了一场,然后双方齐齐消失在了王城之中——那家伙是梅林,是的,是那个本来极其弱小的梅林。他继承了尼夫海姆的力量,回来强行带走了尤瑟夫,让尤瑟夫的所有计划全部落空。”
“......居然是梅林吗。”
罗根缓缓地闭上了眼,叹息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想到了,我一开始就想过,也猜测到了他可能会有这么一手,所以他本来是我的猎物。”该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烦躁与惋惜,“可惜,我没有机会,我也等不到那个机会。”
厚土盯了该隐许久,忽然脸上闪过了一丝惊骇,嘶声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是——”
“对,我和梅林一样,不算是生物,而是杂种——只是他是被制造出来的杂种,我是人类与尼伯龙根所生的杂种,活了几百年的杂种。”
该隐也不隐瞒,他咧了咧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一口尖牙:“我是尼伯龙根,不应该存在的尼伯龙根。我的‘魔法’也并非是真正的魔法,而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突然伸手夺过了德雷克的刺剑,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干脆地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刺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但却没有传来任何贯穿肉体的声音,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而该隐就任凭那柄刺剑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咧嘴笑道:“尤瑟夫知道梅林的存在,狄卡兰预言过梅林的出现,所以他非常清楚未来会有这么一个人造兵器出现在欧内斯特。在和你们法师塔战斗的过程中,我暴露出了些许尼夫海姆的力量,只是你们并没有发现,但尤瑟夫却发现了——他提供给我了梅林的消息,并且邀请我前往欧内斯特,以被他‘关押’的身份在赤羽监牢里等待时机。造物主在上,这样的条件我如何能够拒绝?还有第二个能够距离法师塔如此近、又无比安全、并且还能够等待梅林出现的地方吗?”
罗根咽了口唾沫:“但是你刚才也说了,梅林已经死了。”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现在才欠了他一个人情。”
该隐盯着罗根,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杀机:“我不能对梅林出手,因为活着的他并不强大,而死了的他足以在这片大陆上所向无敌。但我可以和梅林交涉,他一直想摆脱他右手之中的尼夫海姆之门,而那又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梅林和尤瑟夫同归于尽,我的一切打算都落了空,甚至还欠下了个大人情。”
他张开了双臂,狞笑道:“这都是因为你,罗根,你放出了尤瑟夫。”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缓缓摇头道:“你刚才说,你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该隐冷哼一声:“他是猎魂人,而我也是幽魂的一类。”
这个讯息很简短,但是却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猎魂人的职责就是狩猎幽魂,而该隐现在却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等人的眼前——罗根了然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厚土:“遗憾。”
遗憾的意思有很多种,而罗根的遗憾,显然遗憾于双方的无可回转。
厚土没有看罗根,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该隐身上,并且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土黄色的魔力顿时包裹在了他的身边,天地之间的魔力在刹那间似乎全部聚集到了他的双手之中,显然厚土根本不敢有半点怠慢,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出手与该隐殊死一搏。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该隐,【幽邃之主】该隐,继腐朽之息克兰西之后,最为强大的黑魔法师。
两人的目光交错,马车里的气氛已然紧绷到了极限。
“——不,不是现在。”
该隐忽然垂下了双手,身体渐渐地变得透明了起来。他那张生满了参差不齐的利齿的血盆大口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盯着面色冷峻的厚土大笑道:“我更喜欢让你亲眼见证自己的末路,见证你们那根本没有任何翻盘机会的结局——太小看梅林了,你们实在是太小看那家伙了。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不愿意目睹死亡,可是他所做的那些准备,却仿佛是一直期待着这场战争一般。”
该隐的身体渐渐消失,面孔也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他最后盯着厚土与罗根,温柔地笑道:“当你们彻底绝望的那一刻,我会来找你们的——作为对于你们当年所作所为的补偿。”
“听,他们来了。”
尖锐的岩锥顿时贯穿了该隐本来所在的位置,可是该隐的身体却已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厚土叹了口气,看着空中皱紧了眉头低声道:“你也就只能趁着现在在这里耀武扬威了,该死的亡灵生物......”
“......地震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德雷克忽然轻轻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地面,或者说马车车厢的地板。
地面上传来的震动非常微弱,可是对于德雷克这样敏锐的将领而言,他绝不会忽略掉这种细节。他本就置身事外,该隐也对他毫无兴趣,可是他却一直在听三人的交谈。而现在,就在该隐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地面上却骤然出现了如此诡异的震动,这让他不由自主地让他将该隐刚才所说的话语与这地面的异象联系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翻盘机会?
德雷克咬了咬牙,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一动不动的厚土,心知此刻这位法师塔土系主任的力量自己已经暂时无法借助了,他的心里此刻只有对该隐的无尽提防,战局早已不再是他最为关注的东西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毒蛇公爵一把抓起了落在地面上的刺剑,咬牙切齿地跳出了车厢,再也没有将目光投向身后的两人。
军士们依然沉默而坚定,到底是十大军团的士兵,虽然刚才亚诺在城墙上的喊话让不少人心中都有些畏惧,可是良好的训练与素养让他们之中没有出现一个逃兵。心中稍微安定了几分的德雷克长舒了一口气,他唤来了一名亲兵,低声吩咐道:“找几个骑术好的,再找几匹骏马,搜索地面震动的来源。如果发现敌人,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向我汇报!”
站得笔直的亲兵唰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德雷克的视野之中。
德雷克闭上了眼揉了揉眉心,这样的战争虽然令人热血沸腾,指挥这种大战也是每位将军的梦想,可是心力的消耗却依然让他感觉到了疲惫与无力,尤其是现在的局势并不怎么乐观,虽然城墙被罗根轰出了一个大洞,自己的军士们已然可以长驱直入。可是城里仍然有不下千名骑士阶的强大存在,如果贸然进攻,只会让自己的军士被敌人轻而易举地击溃。
——还需要时间。
——这些家伙已经很疲惫了,就算他们是骑士阶,在没有得到充足休息的情况下依然无法发挥足够的战斗力。
德雷克拔出了腰间的华丽刺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军士们!”
所有的士兵齐刷刷地回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元帅。
“战争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是强弩之末,你们是,我也是,敌人也是。”德雷克深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地道,“可是我们依然有着充足的优势,因为敌人不能休息,以他们的人力,想要守住整个王城高墙如此漫长的防线本就有些勉强,所以他们比我们更加疲惫;他们也不能进攻,因为只要他们一次进攻失败,那么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机会,甚至连防守都不可能守得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军士们渐渐亮起来了的目光,大笑道:“诸位,我们将要开创新的历史,而你们,都将是新帝国的见证者!只要我们——”
“元帅!德雷克元帅!!”
正当德雷克雄姿英发地发表演说、借此来鼓动军士们的士气之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德雷克的演讲。那声音德雷克很熟悉,因为那就是自己刚刚才派出去的那名亲兵。
德雷克按捺住了自己用刺剑将那名亲兵斩成尘世间最微小的粉末的冲动,将有些不满的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源头——只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正一路连滚带爬的亲兵,以及亲兵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和他们背后的那一团团自地面和天空涌向自己的阴云。
德雷克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也无法发现,在那一刻,自己的面色居然是如此惨白。
亲兵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也没有去听的必要。他知道自己的亲兵想说些什么,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那些家伙——只是他没有想到,虽然自己以贵族议会的名义让几乎所有的领主按兵不动或是加入了自己,可是王城里的家伙却依然有着援军!
并且这群援军,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计算在内!
地面上的震动越来越强烈,而自地面涌来的那团阴云也越来越近。已经有眼尖的士兵看见并且惊呼出声了,因为那团乌云根本就不是什么云,而是一个个戴着头盔的脑袋,极其高耸、比平房的屋顶还要高出一截的脑袋!
终于,有一名士兵松开了手中的武器,他凄厉的声音在一片惊呼之中,显得如此尖锐!
“——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