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赵承烨说的有些轻描淡写。
苏小小拒绝了医师的救治,死在了他的怀里。失去了活下去的唯一支撑的苏母,紧随其后,若一截枯木自然倾塌。
赵承烨秋后算账。
首先就把住在苏小小隔壁屋里那个胆敢用眼睛玷污自己女人的家伙绑来,亲自动手,拳拳到肉,直到生生把那人眉骨打碎,眼球捶的稀烂。
之后,便差人将他拖回那个小小的四合院门口,也不管他死了没,之后会不会被旁人救起。
然后,他开始着手让人彻查苏家近五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明令指出,要求事无巨细。
厚厚一册记录簿,翻到一年前的事后,他转身劈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递谍报的亲信脸上,“你个蠢东西,这种事情为何瞒而不报?”
那人只是恭谨垂首做伏罪状,并无任何辩白。
他知道公子这话是说给一旁端坐的督察使听的,不过借他来宣泄不满。
事后必定会有不菲补偿,所以这一巴掌挨得值。
那位老神在在、半眯着眼睛似在养神的督察使是赵承烨的二叔赵永清,听了这般指桑骂槐的难听话,他也没有怫然作色,只是平淡道:“家族事务繁多,故而有明文规定,寻常稽查只需上报基本背景材料。”
赵承烨这时候也冷静下来,自知方才冲动过头,言语鲁莽,有失分寸,刚要俯身道歉便被二叔一把按住肩膀,“承烨啊,二叔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是我们这一房的希望所在!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你可别让我们这些作长辈的失望。当然,男人快意恩仇也是应该的,只要不过分耽溺其中。”
这一按一言间的深层含意有三点。
你作为未来赵家长房一脉扛大纛的领军人物,不必与像我这样的部属道歉,就像皇帝通常不会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样。(赵青云之下,稍稍有些眼界和野心的后人,都在盯着炙手可热的皇位。故而行事不免自比皇族。)
但你要时刻牢记自己肩上背负着什么,莫要因为儿女情长失去理智自乱分寸。
倘若真想报复泄愤也行,但是手段务必讲究雷厉风行,以快刀斩断麻。之后则好似虹销雨霁、烟云尽散,不要让旁人看出你的软肋所在。平白暴露自己的弱点,无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
赵承烨没有再往下说,叶良大自也能猜到结局。后面无非就是随口吩咐几句,毁掉一个还算昌盛的阔绰家族。
故事结束,酒也喝完了。
叶良觉得该出去办正事了。
两个大老爷们大白天一块出来遛街,逛到烟花巷陌时,突然触景生情似的双双躲进一间小屋子里闷头喝酒抹眼泪。
听起来就很不像话。
赵承烨从怀里摸出一张白羊绒手绢,从桌上茶壶里倒点水濡湿,往脸上一敷一抹。泪渍全消,只是眼眶依然泛红。
就这两人一块出去时,那些百无聊赖的婆姨们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都怪怪的,脸对脸嘁嘁喳喳地说着话,瞧那诡秘笑容,八成是在嚼舌根。
赵承烨初时并未多想,只是他见叶良脸色不太好看,再环顾四周婆姨们的戏谑眸光,似乎也想到什么,突然大笑道:“怎么看你都不吃亏吧?”
说罢他还弯曲修长手指比了个像模像样的兰花指,嗲声嗲气地道:“哼,就知道欺负人家。”
“滚滚滚!”
叶良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脚下步子加快,想要快速离开这条烟花巷。
毕竟这种地方净是些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的男子或衣着暴露、表情麻木的女子。
咋一看,千篇一律,好像个个长的都一样。
在这里挖掘有用的人才,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但是就在叶良返回大半路程时,突然在一处丁字形巷口顿足停下,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这条幽深狭窄的衖堂。自然不是看司空见惯了的建筑风景。
后方的赵承烨有些好奇,小跑过来抻头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他不明白一群半大小子打群架有啥好看的?特别这种单方面多打一的群殴,实在枯燥乏味。
就在他想开口发问时,突然神情一怔,他看到那群人身后还有个抽抽噎噎、哭的梨花带雨的漂亮小姑娘。
身高约莫等同于十五六岁的少女,但是那张娃娃脸着实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尽管只是布裙木钗加身,却依然可以用美撼凡尘来作为中肯评价。
可以想见,姑娘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惊艳到了何等地步。
可谓阅女无数的赵承烨只瞟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上前行那“英雄救美”的壮举的冲动,只是被身旁的叶良一把拉住。
“别着急,先看看再说。”叶良也不解释原因,他来的早一些,凑巧听到一些零散信息,简单将这些碎片拼接一下,就不难摸出事情的大致脉络。
五六个像是地痞无赖的少年围着另一个抱头捂裆躺在地上的精瘦少年拳脚相加,由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和一旁小姑娘的断续哭喊声来判断,地上那个挨揍的瘦子是小姑娘的哥哥。
大概是双方在小巷里偶遇,这些地痞见色起意,故意贴上来想占小姑娘的便宜,哥哥自然不干,愤起抵抗。但眼下形势似乎不容乐观。
叶良首先考虑的是,这对出身贫寒的兄妹为何会跑到这种烟花巷陌?
要知道,这里距离主大街的出口,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就在叶良打算插手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因急切而变得尖利的嗓音,听起来颇具威严,想来是位长期执权,习惯颐气指使的贵妇人。
果不其然,巷子另一端深处款款走来一位身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的丰腴妇人,身姿摇曳,咋看引人遐思,细看可能会吃不下饭。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壮硕、眼神凌厉的青壮汉子。
那几个略显稚嫩的地痞很乖巧地停手了,脸上满是敬畏之色,似乎认识眼前这位长的不咋地、脸上浮粉净重有二两的妇人。
“怎么啦,小妹妹?”妇人俯身亲昵地替小姑娘拭去粉嫩脸上的泪水,吓得后者脸色煞白地退了两步,险些被碎石子绊倒。
妇人不以为意,转身冲着几个年轻泼皮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们也忍心欺负?以后,若是再被我撞见了,铁定打断你们的狗腿!”
那几人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听到“滚”字后如蒙大赦,从叶良他们身边一溜烟跑走。
妇人说完,就让身边一人上前扶起还在地上躺着的精瘦少年。
这时,叶良注意到,其貌不扬的少年挨了那么多拳脚之后,居然只有手上有些擦伤,“头面干净”的过分。
可他此刻却奄奄一息地像滩烂泥一样粘附在那名汉子身上,好像浑身骨头断了七七八八。
后面,妇人大概是因为看到了锦衣玉带、气态不俗的叶良二人,不敢贸然“清场”,只能委屈自己,说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也不知究竟跟兄妹二人说了些什么。
反正到了最后,小姑娘竟然跟精瘦少年挥手道别,由妇人牵着走向巷子深处。
一向自诩思想进步、道德高尚的叶良哪能由着眼前这个人丑多作怪的妖妇恣意祸害祖国未来的花朵?
“呔,你这妖妇,还不速速放开那姑娘!”叶良突然指着妇人的婀娜背影大喝一声,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缓步走进这条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