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暗处放冷箭。
应该还不止一个人。
虽说胡人的武学境界远不如中原人,可在这千人的数量之下,还是有不少达到了武学大家七八层楼之上高度的强者在。
雷光石死了。
……
刘琮琤眼神越来越冷,手中的冰魄挥动越来越快。她大范围的杀伤终于被眼前的整整三个宗师级别的草原湖人给抑制了下来。混乱的战场上,这是唯一一处只为这四个人单独空出来的战场。
只剩百余人了。
而对方呢?
千人。
刘琮琤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天空之中毫无结束迹象的战斗,明白了今日之战,怕是难有善果了。
于是她渐渐压下了心中纷乱急躁的念头,缓缓收了枪势,定定立住,看向将自己围困在此处而不能去继续杀敌的三个胡人。
不远处江一白、吕清扬、张白衣也都已经被相应实力的胡人缠了起来,现在真正在战场上为减少敌方人数而做出贡献的,竟然是那剩下的禁军和临时凑起来的江湖人们。
刘琮琤明白,倘若自己不能尽快将这三人解决掉的话,随着时间的的流逝,自己这边仅剩的一百多人,早晚会被生生耗死在这里。
于是冰魄神枪之上,渐渐泛起了淡淡荧光。
“嗖!”
又是一枝羽箭向刘琮琤激射而来!
与普通羽箭不同,这枝羽箭之上挟裹着浓厚的劲气,仿佛连金石都可轻易割开。羽箭在空气之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刘琮琤身后的半尺之地!
而后凝固在了半空之中,片片碎裂。
刘琮琤眼瞳之中微微闪过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只听杂乱的人声之中悄然出现了一声闷哼,随后人体砸落在地的声音响起,混在周遭满是怒吼与喊杀声的环境之中,显得十分不动声色。
可是三名手持弯刀围困刘琮琤的草原人却同时脸色一变,再望向对面这个中原女子之时,脸上已经满是凝重。
刘琮琤的声音依然清淡:“不愧是已游猎为生的草原民族,这样的射术,可以说是当世一流了。只不过他的武学境界追不上他的射术,身体也实在太过脆弱,死在我手上,也不算他冤。”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也不冤。”
冰魄动,霎那风起!
……
吕清扬其实在第一天第一个出阵与那个名叫完颜赤峰的胡人交过手之后,就已经身怀内伤,再加上昨日一整日的冲杀过后,用城中医馆大夫的话来说,今天能站起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他不仅站了起来,还握紧了自己的金轮,从城头上一跃而下之后,手中又斩杀了十数胡人。
直到此刻对面沉着的胡人青壮将他的脚步阻下来之后,他才有时间去感受一下满身的入骨伤痕与肺腑之间的震动所带来的疼痛。
他看了看并没给自己拉开战场的、仍旧围在周围的胡人士卒,不由得苦笑了几声,扬了扬手中的金轮,对那个沉着的敌人道:“我说,你这家伙本来就够强的了,怎么还要让你的小弟来跟你一起群殴啊?你这样是很没有武德的你知不知道?”
那沉着男子摇了摇头,道:“你是中原难得的勇士,我敬重你。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比武,而是我要杀了你。既然是要杀你,就不讲究你们中原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
吕清扬嘿嘿一笑,道:“你这家伙还真有些意思,叫什么?我都不舍得杀你了。”
那男子又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总有一个人要死,那知道姓名又有什么……”
金光闪过,头颅滚落在地。
吕清扬撇了撇嘴,道:“真是的,那个叫完颜赤峰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没看见吗?怎么就不知道吸取一些教训呢?虽然你夸我是什么中原勇士我很开心,但……我才是长安城四个统领之中最不讲道理、最无赖的那个了……”
吕清扬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那汉子怎会如此好杀?这一击已经用尽了吕清扬所有精气神,他的丹田中此时就犹如干旱三年之后龟裂的大地一般,死气沉沉。
周身围了一圈的胡人士卒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手臂蓄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向那个中原人刺了过去!
吕清扬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仍是被两根矛洞穿了肩膀,一根矛刺穿了胸膛,一根矛刺穿了腹部。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的骄阳,口中不断向外溢出着鲜血。
要死了吧?
……
江一白还算是比较潇洒,只是从来不用任何兵刃的他在用洞天指力洞穿了二十多个胡人的胸膛之后,终于还是发现,这样的内力挥霍实在不划算,于是伸手抄过了一具尸体边的难得的长刀,身形如鸿雁一般在兵甲之中穿梭来去,带起一蓬又一蓬的鲜血。他路过之处,胡人士卒宛如被割下的麦子一般,纷纷倒地。
一身穷酸书生的邋遢衣裳早已被铁质盔甲取代而去。这两日他的身份不是江湖上的洞天指江一白,而是长安城禁军二统领。
他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过围着自己却不敢上前的胡人士卒,开始不着痕迹地换起了气。
到了他和刘琮琤这个境界的宗师,只要气机可以绵绵不绝,丹田之中的内力便可源源不绝,绝非寻常宗师可比。
只是战到此时,就算是强如江一白,也已经将口中藏下的那一口气憋到了极致,只能寻找机会再次换气。
这口气刚刚换到一半。
江一白瞳孔一缩,手中长刀毫不犹豫地脱手而出,洞穿了整整三个胡人士卒的身躯之后,被一只手稳稳地抓住。
江一白闷哼一声,鲜血自嘴角溢出。
一名手持长剑的中原人打扮的家伙,随手丢掉了那柄长刀,缓缓向江一白走了过来。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换气,江一白,你可真是找死了。”
江一白望着那人,咬了咬牙,道:“韩城子,没想到竟然是你。你们玄罗宗果然勾结北胡,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韩城子摇了摇头,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发出几声清亮的剑鸣。他缓缓道:“不是我们玄罗宗背信弃义,到底是谁先对不起谁的,你们这些在中原里一天天只知道享福的人们,心里没数么?”
江一白咬了咬牙,怒声道:“可你们终究是中原人!”
“你们何时真正把我们当成过过中原人?”韩城子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了些许讥讽之意,道:“别说这些哄骗天下地大话了。我在草原上将脑袋别在裤腰之上砍杀身边这些胡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
“可是你们的下场你也已经看到了!现在你们宗主都已经身亡,你们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倘若你们现在和我们一同对抗胡人,我们依然可以成为中原江湖里的伙伴!”
韩城子撇了撇嘴,没说话,提着剑向江一白走了过来。
我为什么要和你成为伙伴?你大概是不知道单于亲口许诺给我了些什么东西吧?现在你们城主都已经躺在了城墙之上,你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我原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即将唾手可得,我为什么要停下来,放弃明亮的前方?
江一白不知道此刻韩城子心中的想法,他知道的是,两人本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此时自己已经身具内伤,不知能否敌得过?
旋即江一白笑着摇了摇头。
敌不过又能如何?
敌不过也要敌。
恢复了些许的内力顺着特定的经脉以特定的方式汇聚到了十指之上,江一白眼神渐渐沉凝,蓄势待发。
剑光与指芒交相辉映,又是一处轰鸣而起的大战!
……
张白衣握着长刀的手有些颤抖,那是因为用力过猛,在上一击得反震之力下所产生的结果。
他望着对面那个几乎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得壮汉,心中却没泛起什么波澜。
被震开的胡人士卒再次渐渐回笼,呼喝着涌上前来,继续向着张白衣发起进攻。
张白衣屏气凝神,挥刀沉默的砍了上去。
他的一身白衣早已经染成了猩红之色,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鲜血与残肢在他的眼前飞溅,他早已经熟视无睹。看着眼前的这些前赴后继砍向自己的胡人,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山谷之中,自己一个人面对对方一整个山寨强盗的场景。那是他用的就是手中的这把刀,那时他就已经体验过了这种毫不讲究招式只如砍菜切瓜一般的杀人方式,以及命悬一线的紧张与刺激。只不过那次在自己用尽了力气将要被敌人了结之时,有一名名叫刘天南的年轻人出手相救,而这次,怕是不会再有人来做自己的贵人了。
他何尝不想与刘天南成为真正的兄弟,奈何他来到刘天南的身边,本就是以一名棋子的身份来的。
家族之中要求他掌握当时百人入城的苏家的秘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做出了与苏家家主苏穆不对路的姿态,可没想到,到最后动手的那一天,还是将自己的棋子身份暴露了。虽说他守口如瓶,并没有将自己的身后家族讲出来,可他也因此失去了刘天南的全部信任。纵使后来这么多年他拼命的继续为长安城的百姓做着一件又一件的贡献,也依然于事无补。
本来么,一个棋子,还奢望真正的兄弟感情,这就已经是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了。
他不怪刘天南,他也不怪背后的家族。他只怪自己生的实在不好,这一辈子,先欠恩,又欠命,活的实在窝囊。
好在有生之年,终于还有机会跟胡人的小崽子们耍上一耍,长刀砍去,好不痛快。
眼前又一个胡人倒下,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拳头。
张白衣猝不及防,又或是没了躲闪的力气,被这一拳狠狠地砸中,倒飞了出去。
那如小山一般的胡人汉子揉了揉自己的拳头,咧了咧嘴,
张白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道还好自己知道这一辈子注定不得好死,这才没有娶妻生子,也算是给自己断了后路,像这种需要拼命的时候,就没那么的顾虑。
人生在世,不过一条贱命。
老天爷要玩儿我,我把命还你便是了。
提起刀来,张白衣发起了又一次冲锋。
……
刘琮琤与三人鏖战,并未占了上风。哪怕手中冰魄寒意冰封万里,对方也依然如同脚底的狗屎一般,甩不掉又踩不下去。
刘琮琤渐渐动了真火。
一个胡人忽然道:“你看那边。”
刘琮琤心中一阵不安,豁然转头。
正好看见了吕清扬被四根长矛刺穿身体的场景。
“不!”
刘琮琤嘶喊道,身上铁甲突然碎裂,血口崩开。
三个胡人满脸冷静地收回自己手中的兵刃,撤出了一段距离。
刘琮琤静静地环顾四周,看着身体在四根长矛下不断颤抖的吕清扬、看着在玄罗宗余孽剑下苦苦支撑的江一白,看着不断被打退又不断站起的张白衣,看着那些不断被胡人淹没的中原人们。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力量渐渐在身体之中的逝去,她虽身处人群,却仿佛置身于无人的旷野之中。
她变成了一个茫然失措的姑娘。
三个胡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再次冲了上去。
……
林青眉头猛然皱起。
“楚羽!回来!”
紫电裂天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而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再次举起的长矛没能再次刺下,一道炽烈的剑气眨眼将周围的胡人拦腰斩断!
吕清扬被人一把抱起,消失在了原地。
……
韩城子眼中的光芒不断强盛。他曾有一次惜败在了江一白手中,这次,他要亲手了解了这个落魄书生。
而后有一道剑光,在他的剑光亮起之前,率先而至。
吕清扬的身体被轻轻放下,有道声音在江一白耳边响起:“江二哥,吕四哥交给你了。”
江一白缓缓扶过吕清扬。
对面的韩城子已经没了呼吸。
……
铁条横在了她的身前。
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眼泪不知如何就再也控制不住,缓缓流了下来。
“你怎么……你怎么才来……我……我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