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苏沁那丫头的身世竟是这样的……”听完了刘琮琤的讲述,楚羽抱着铁条,感慨万千。
“我只知道那丫头家曾是长安的,家族遭受了灭族之灾才致使她流落洛阳,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琮琤也点了点头,伸手拨开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双手抱膝,怔怔的看着眼前空地,失神道:“是啊,我一直以为那些儿时的玩伴们都已经死光了……没想到苏沁竟然真的还活着……那这么说的话,当年没有找到曹班的尸身,曹班也可能还活着啊……”
楚羽见她有些神伤,便出言安慰:“怎么了?他们还活着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这世间终究又多了不少同伴不是吗?”
刘琮琤将脸埋入双膝,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没什么,只是这些年一直将自己逼入绝望与愤怒中拼命练武,这突然得知原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不知怎么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楚羽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开解,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倒是刘琮琤看他有些心急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小狼也撇了撇嘴,冲楚羽翻了个白眼,仿佛在嘲笑着楚羽的愚笨。
楚羽大怒,举起铁条作势要砍。小狼理都不理,转过身放了个响亮的屁,震得楚羽欲哭无泪。
敛了笑意,刘琮琤起身拍了拍身上早已凝固了的污渍,皱了皱眉便不去在意。她说:“咱们现在伤都已经好了,不如动身准备寻路出山吧,我得赶快赶回长安,向父亲禀报此地发生的种种。”
楚羽也站起身来,转身冲小狼问道:“狼兄,你认不认识出这巫山的道路?”
小狼点点头。
刘琮琤啧啧称奇,道:“我自小便听闻巫山之中奇珍异兽众多,可是耳闻不如眼见,这一趟巫山之行才算真是长了见识。这世间通体雪白的狼不是没有,可是传闻只有极北之地的雪山附近才会有其踪迹,被人称之为雪狼。在这放眼望去尽是青苍的巫山之中,还能有如此显眼尊贵之色,委实可以称奇。”
楚羽笑道:“你别忘了咱们二人的伤是如何好的?狼兄不知从何处找来不知究竟是什么的药草,才真称得上是夺天地造化之功了。若非如此,你我二人恐怕此时已投了胎了吧!”
刘琮琤只是笑,望了望楚羽,心中想,如没有你在身旁,恐怕我会死的更快一些吧?
于是便由小狼引路,两人也动身出发,不再原处呆立。楚羽心系吴央和苏沁,脚下走着便有些急促,偶有猛兽虫蛇前来袭击,无一不是被小狼吼声吓瘫当场,或是被楚羽一铁条斩为两段。两人一狼中当属刘琮琤实力最强,可此时她却是如闲庭信步一般,双手提着冰魄神枪负于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楚羽和小狼,任由他们出手。顾盼间,目光有意无意的全都落在了楚羽身上,仿佛坚冰融化,温柔异常。
所来不知何处,渐萦于心头。
不易抹除,不可抹除,不愿抹除。
世间最为痴缠者,应是少女情丝。
……
又是一座青山。
此山不高不险,不似华阳峰。华阳峰上有道观,此山之上树长青。
山溪潺潺,清澈之极,缓缓自密林间泻出,渐渐汇入山旁渭河之中。密林四季常青,随山势缓缓抬升,愈显葱茏。而山脚处密林两分,荫庇之处一道简陋但平和的门坊单单而立,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与周遭青葱融为一体,相得益彰。石制门坊上匾额处刻有两个古意盎然的大字,是为“长青”。只不过字刻出之年代已颇为久远,两字已经模糊,若不仔细分辨恐怕也难以辨认。然而凡是来到此地之人,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这两字究竟是何字。
因为此山名长青,此门名长青。江流石不转,万古复长青。
石阶自门坊处向上延伸,渐渐通幽。门坊处虽无人把守,但江湖人都清楚,此地是四门三宗长青门之所在,并不对外开放,若无拜帖或有要事相求,皆不可踏入此地。长青门自成天地,并不喜被外人叨扰。
毕竟一门所在,不比道观佛寺,待客尚可,怎可任由旁人观光游览?
长青门于江湖中名声向来不错,江湖中人对其敬畏有加。若不是几年前玄罗宗少宗主罗阳在此处门坊人头配烧酒,而长青门竟然忍气吞声无所作为的话,恐怕呼声还会更高一些。
长青山顶某处,密林遮蔽间有一间小屋。小屋由砖石与茅草搭建而成,初看时稍显破陋,但仔细一瞧,似乎能品砸出些天地至理的滋味来。此时屋中茶香阵阵,不时有交谈之声传出,并不怕被谁偷听了去。
“门主,袁路那小子又去紫气堂了。”一位身着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舒服的窝在竹椅中,手里捧着白瓷碗盛装的热茶,笑道。
柳青林的坐姿要更自矜一些,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轻叹一口气,道:“看来他还是放不下龙儿和坤儿的事啊。”
“谈何容易!不说别人,门主你才是那个最无法释怀的人吧。”
柳青林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是啊,谈何容易。可是我从来也就没有打算放下这段恩怨。龙儿坤儿我视若亲子,穆老又是我长青门两代的元老。既然错不在我,玄罗宗,我们必定是不可善了了。”
老者开怀道:“门主!幸甚你不是迂腐之人。我也对你挑选的那位名为楚羽的小子充满信心啊!”
提到楚羽,柳青林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柔和,他轻声说:“这孩子跟他两个师兄不一样,我不能一直在他身边教导他,这实在是我的责任。不过我有信心,小羽的道路注定会更加精彩。”
老者表情玩味,道:“只是他终归还是要来宗门的吧?单是袁路这一关可就不好过啊。他作为这一代的三师兄,一向在门内弟子中声望不低。你那两个徒弟当年也十分照顾他,他自然会对这个新冒出来的师弟或者说将来的师兄没什么好感,认为他是你找来代替他两个师兄的替代品,连带着你,都会在他心中被拉低地位。”
柳青林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青葱绿树,道:“不是坏事。你看为了龙儿坤儿,他现在不停地往紫气堂跑,想要取走那杆‘秋蝉’。虽然离成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是据我所知,长青心经他已经修至八层了吧?照这个进度,恐怕他将来的成就并不会输与我,且杀伐意将胜我两倍,足以成为我长青门之锋刃。到时他与小羽,一门两宗师,我长青门当兴啊!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倒是从来没有担心过。师叔啊,你是没有见过小羽,那小子身上带着一股让人亲近的气质,而且性子极为正直,与袁路和谐相处,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柳青林称为师叔的老者饮下一口茶,咂了咂嘴,捋着白胡子笑道:“你还真是对那小子有信心啊,老头子我还真是有些想要尽快见到咱们这位未来的门主了!要真是像门主你说的那样,那我可要拼命地多活几年,好看看咱们长青门繁荣浩大、葱茏蔽日的那一天。”
柳青林展颜一笑,道:“这是自然的。”
只是此时他背对着老者,并没有让老者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力。
“他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还不知能否将时间拖到他们足够强大……”
“玄罗宗啊……”他喃喃道。
……
青葱遮蔽之下,有一处断崖,哗啦间有悬泉瀑布飞漱而下,与石相击如温玉四碎,溅入一旁草地上隐而不见。
长青山上多的是这种幽静清美之地,只不过外人没有这等眼福与机缘罢了。
一个裸着上身的精壮青年此时正躺在瀑布之旁的草地上,一根毛巾用瀑布下的潭水打湿,摊开覆在脸上,看不到他的长相。只不过他的胸膛正剧烈的起伏,明显是在大口的喘息。
若仔细观看,则能够发现他的腹部隐隐一道红色的线状印记。每次由呼吸带来的红印伸缩,都会引动他整个身体压抑不住的轻微颤抖,仿佛极为痛苦。
“又输了……”
低沉地声音从白毛巾下传来,但是听不出来沮丧与否。
“不过我一定会拿到的,秋蝉。两位师兄,你们且看着吧,我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取代你们的位置的。”
“罗阳,我一定会将你手刃……为大师兄报仇……”
……
楚羽惊愕的看着将冰魄递到自己眼前的刘琮琤,问道:“干嘛?”
“练枪。”刘琮琤回答的简明扼要。
“可是我用剑啊。”楚羽挥了挥手里的铁条,哭笑不得。
刘琮琤盯着楚羽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你应该知道你们长青门闻名江湖所依仗有三:心法、剑、枪。心法不提,你正走在正路之上,且造诣不低。只是用剑,哪怕你们再强,也强不过世代用剑的蜀山剑宗。而用枪你们长青门却稳稳压了江湖上唯一以‘枪’字命名的‘走枪山庄’一头,毕竟长青门开宗祖师就是以那杆不输我这冰魄的‘秋蝉’挑翻了整个江湖。”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凝重,“恐怕你不知道,你们门内有个规矩,如果有人能从长青门紫气堂中取走那杆镇宗之宝秋蝉的话,他就可以直任门主之位。”
楚羽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作为门主现在唯一的弟子,而被别人取走了秋蝉,恐怕就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刘琮琤并没有被楚羽这种跳脱的语气逗笑,显得极为严肃。“不开玩笑,若真成了这样,你还好,让你这些年来处处维护你的师父脸往哪里放?而且想要取走秋蝉,必须靠枪法胜过四位守枪人,你只练剑,是不行的。”
“那就练,”楚羽笑了,“秋蝉是我的,必须是。就这么定了。”
他心中默默念了一句,还有,青锋不斩,也是我的。
而刘琮琤看着自信不知何处而来的少年,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