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一行六月初六日启程,胤祥依旧提前两日入宫候着,到了那一日,满朝文武在德胜门送走帝王的车驾,除了今年跟随皇帝南巡的五个皇子,又多了十七阿哥胤礼和十八阿哥胤衸两个,胤衸与胤禑和胤禄同母,因此女眷中密嫔娘娘也跟着随扈,还有一个是佟佳氏贵妃。
送他入宫的时候,胤祥两口子还特意到宁寿宫走了一遭,佟贵妃带着淑惠也在宁寿宫。互相寒暄了一阵儿,说起了即将开始的塞外行,淑惠的脸略有些暗淡下来,弄得萱宁纳罕地看着胤祥,许是在宁寿宫做客的只有他一个男人,便要告退,萱宁也略显执拗的要送他到宁寿门。
“淑惠平日可没这么蔫儿,到底是怎么了?”萱宁随手把新绣好的一枚荷包塞进他手里,“佟贵妃不常随驾的,这次也……”
“淑惠也大了,总不能留着她做老姑娘吧。”胤祥一语中的。
“也是,这又是相中哪位王子做额驸了?”萱宁小声问道,“总得有个目标吧,你们这次去科尔沁,可那地方的王子太多了,佟贵妃去也是为了这个?”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事儿?”胤祥扬起眉。
萱宁扁了扁嘴,“那爷一路平安,我先回去了。”轻轻福了福身,见他嘴角带着笑,而她有些气不过的样子,不由得起身贴在她耳边小声道,“若是你要是填个人口回来,我就不理你了。”说完就要跑开。
他哪里允许呢,拽住她小声道,“吃味儿了?是不是正月我随着皇父南巡的时候,就惦记说这话呢?”
“是。那儿有姨父和表哥看着,我不担心。到了塞外,我可是瞧不见,你若是要填个人口什么的,也找个像样的。左右明年二三月就是选秀的时候了,到时候让皇父给你挑一个也不迟。可不准去那儿咂摸去。”脸上带着小别扭,见他促狭般的笑着,颇有些恼恨干嘛说了那一通话,活像个妒妇般,有些懊恼却又不好当着别人跟前丢了体统,只能憋红了脸甩开他的手,小跑回宁寿宫。
胤祥盯着她那个别扭的背影,笑了两声便去乾东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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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日,巡幸塞外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德胜门,萱宁在府里抱着瑾瑜的小声嘀咕了一声“爷,一路平安”,便要收拾去四贝勒府。
四贝勒府在紫禁城的东北方向,离十二阿哥胤裪的府邸比较近,跟萱宁的娘家相隔也不算远。轻便的马车路过了成贤街,就要到四贝勒的府邸。
阮葶在府里准备祭奠儿子的事儿,贴身的侍女莲儿禀报说,“十三福晋过府”,阮葶忙得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外面迎接这位弟妹。之前自家爷也说了,今儿她会过来。这边刚出门,那边的萱宁已经下了马车,四处略略打量着。见阮葶迎出门,萱宁福身被她扶住,“都是自家人,你能过来看晖儿,我都感激不尽了。再做这些都有些虚了。”
“嫂子说着话才见外呢”萱宁有些平和地说着,“我虽然没见过这个小侄儿,但听我们爷经常提起呢。我上头也有早夭的姐姐,我也是做娘的人,嫂子的心情我是知晓的。”
“别说了,咱们进屋里去”阮葶牵着萱宁的手。
成婚后,萱宁随着自家爷来过一次,但归结到底还是他来的多一些。自己自打嫁给他后,只有归宁那次回过娘家,其他的时候还真没回去看过。
弘晖是四贝勒府上的嫡长子,府里专门为他单辟了一处小佛堂。进到佛堂里,高僧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亡灵超度,萱宁把新绣的玩意儿放在一边,一边的钏儿提着食盒,萱宁柔声说道,“之前听十三爷提过,侄儿爱吃鱼,我做了几样给他尝尝”,阮葶的侍女兰儿把菜摆在供桌上,萱宁对着冷冰冰的牌位说着,“晖儿,我是你十三婶儿,你十三叔跟我说过你,说你也想见见婶子。你十三叔儿今儿随着皇祖去塞外了,特意叮嘱婶子一定要过来看你。他说你是个小馋猫儿,婶子就做了几道菜,给你尝尝手艺。”
阮葶打量着萱宁,一袭素白的袍子,头上插着一支银簪子,耳环、戒指都没带,礼数做得极为周全。见她净手焚完香,便过去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子,你的心意,弘晖都知道呢。”萱宁跟着点点头,便退出佛堂。阮葶在正房跟萱宁说着话,萱宁仔细听着她说着弘晖的事儿,又回答着府里瑾瑜的事儿,见到了晚膳的时候,要留她在府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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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府里,赖嬷嬷和乳母抱着小格格在亭子里转悠,哄得瑾瑜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惹得两个老人家也跟着喜笑颜开。
九福晋芩颖并着馥尘坐在另一处亭子远远地瞧着,嘴角挂着冷笑,“我说馥尘,你这妾什么时候才能挂上福晋的名头?你瞧都给十三弟生了一对儿女了,这老十三也太小气了吧。”
“瞧您说的,府中只有一个福晋。侧福晋和庶福晋的,跟妾有什么差别?”馥尘抱着儿子说道。
“可到底听着就有差别呢,起码你阿玛在外说出去也好听些。”芩颖笑了笑,“我可是听我们家爷说了。你们福晋的阿玛要迁官了?”
“那老爷子都七十多了”馥尘吃惊地问道,“这满朝文武里,那么大岁数的不多了。”
“可不?原先是兵部尚书,现在听说是要迁到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还不因为他是皇亲。退一步,就算不为你自个儿、你阿玛,也得为大阿哥想想”说着略显得不屑地瞧着远处亭子里的两个老人儿,“人家多会生,早不生晚不生,偏赶万寿节生。连带着名字都比他早。”
馥尘没有说话,顺着九福晋的目光看过去,馥尘略有些不舒坦,垂下眼看着襁褓里的大阿哥,再瞧瞧黄缎子的襁褓里的瑾瑜格格,有种万般皆是命的慨叹。
“对了,你们家福晋呢?”芩颖说道,“送行后见她往回走了。”
“说今儿是四贝勒家的弘晖阿哥的祭日,她去四贝勒府上了。”馥尘回答道。
“瞧瞧,人家多会做人。把四贝勒一家都哄住了,倒是你这般老实木讷,早晚被人欺负了。”芩颖训斥着。
这话让馥尘感到些厌烦,却还是笑道,“哪有那么邪乎,我瞧着福晋也是个心善的。不会的,九嫂子且放心就是了。”
“反正话我是带给你了,你自己斟酌吧。我就不信,哪个女人心里不藏个小九九儿。”芩颖挑了挑眉,“更何况,你们福晋未进门之前,就是个女东家,没点儿手腕怎么做事儿?听我们家爷说,她名下的几个铺子铺面虽小,进项却丝毫不输给我们家的铺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笼人的,她娘家下有个饭庄,手艺好得很,我们家爷几次高价挖人都没成,那些人都是见利忘义的。姐姐我就跟你说吧,她可是有些手段的”
馥尘看了看芩颖,心里有了些犹豫。说福晋有手段,那是在持家上有手段罢了,但是待她还是极客气的。十三爷在户部住着的时候,她也是多靠她的帮衬才多得了好些照顾。
芩颖见馥尘的神色,冷哼了一声,“我还真得回府了。左右都是你自己的事儿,姐姐的话就当是提个醒,凡事儿多上点儿心。”
“多谢了。”馥尘抱着孩子,嘴角是清浅的笑,让人有些摸不着情绪,芩颖撇撇嘴略显得不满甩了一下帕子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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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今儿茹素,几道素菜做的精致,两个女人家聊着家常,一会儿有个小厮过来禀报说四爷回来去了,阮葶放下筷子吩咐了几句,见萱宁也放下筷子,不由得笑了笑,“妹子在这儿就别这么拘礼,倒显得生分了。多早晚你也像老十三似的,在这儿就当成自己家。”
被这么一说,萱宁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红了红脸,阮葶舀了一勺茄鲞放进萱宁碗里,轻声道,“谢嫂子”
“在这儿就别这么客气了,你们家可没你这么客气。那时候,他和晖儿……”阮葶说了一半又想起了儿子,萱宁看着她,她用帕子捂了捂嘴,“瞧我,失态了。”
“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子女?”萱宁拍拍四福晋的手背,“下次,等瑾瑜在大些,就抱过来给陪嫂子,您可别嫌她闹”
“这敢情好,现在瑾瑜大概得这么大了吧。”阮葶说着比划了个尺寸。
“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省得嫂子胡思乱想才是。”萱宁的声线温柔,看着嫂子道。
阮葶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玛尔汉大人要左迁到吏部尚书,这事儿知道吗?”
萱宁“啊?”了一声,摇摇头一脸迷茫神色,“这事儿,我们爷没说啊。”
“就是最近的事儿。玛尔汉大人是个能干的,朝上像他这般年纪的,能有几个?”阮葶点点头。
“可……”萱宁叹了一口气,“他可是一直想致仕呢,怕是又落空了。”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阮葶笑了笑,“必是他能干,才有这个安排的。”
萱宁嘴角弯了弯,看着阮葶吃了一口她夹的茄鲞。心里腹诽着,名义上是这两个部的尚书是掌管着吏治和兵权,但其实手中的权没那么大,不过是瞧着好看罢了。阿玛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现如今虽然左迁了吏部尚书,但背后说不定就是说因为十三爷的缘故,到是像是沾了皇亲的光呢。
天色略显的有点晚了,阮葶瞧了瞧这天儿,看了看萱宁也看着天色,“这天儿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府了,要不然那丫头指不定怎么闹呢。”
“可不,孩子这个时候才闹呢。”阮葶笑了笑站起身,萱宁也跟着站起来,马车已经停在正房的抱厦前,阮葶看萱宁上了马车才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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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四贝勒胤禛才到了正房,阮葶拾掇着些小孩子的衣物,眼圈也是红着的,想来这是因为弟妹和孩子的事儿才会这样。他原是要随扈的,但后来念及还有国事要忙,所以就被留了下来。
“想弘晖了?”胤禛轻声问道。
阮葶听到这个声,抹了抹眼睛,“爷,您回来了”
“听说你留弟妹在这儿吃饭了,我就没过来。从衙门回来,去陪了陪弘晖。”看着她手边那些小孩子的衣服,“你这是要给十三弟家的小格格?”
“穷人家为了孩子长命百岁,都做个什么百家衣。十三弟家肯定不缺这个,但讨个彩头还是要的。晖儿走了三年,我拾掇拾掇,留几件儿,剩下的给弟妹,让她给家里那几个孩子做个百家衣、兜衫什么的。”阮葶一脸淡淡地,“保长命百岁吧”
“好。”胤禛点点头,“你若是喜欢那孩子,我就跟十三弟说说,让瑾瑜那丫头时常过来待些日子。”
“这哪开的了口,都是娘的心头肉。”阮葶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说道,“今儿我跟弟妹说玛尔汉大人左迁到吏部尚书的事儿,弟妹瞧着好像不高兴似的。”
“玛尔汉致仕的念头又不是头一次了,搁在几年前就有了。伊文瑞、张敦复之后,他这念头就没断过,这老头儿可就想着安享天伦。再说了,吏部看着是六部之首,可跟兵部一样没个实权。这十三弟妹知道老头子啥心思,她怎么能高兴呢?”胤禛说着,“皇父也是,这满朝文武一大把,怎么就想起让玛尔汉来补这个缺呢?”
“皇父自有他的考虑”阮葶想了想说道。
胤禛叹了叹气,揽过阮葶,后者的脸上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在家里,若是觉得闷得慌,就出去走走,我这边也让十三弟告诉弟妹一声,左右都能给你做个伴儿。”
“爷?”阮葶不明白地抬眼盯着自家爷的下颌。
“晖儿走了三年,这几年料理府里的事儿也着实辛苦。这个十三弟妹,你着实喜欢,就时常走动走动。”胤禛低头看着妻子。
“那我……,在这儿谢爷了。”阮葶轻轻点点头,“听十三弟妹说,晖儿跟她弟弟一般年纪。”
胤禛哼了一声点点头,“这十三弟妹本就是玛尔汉老来得女。这家业都是交给男孩子传,这才有了她那弟弟。十三弟见过,据说归宁礼的时候,那小子忒不待见十三弟”
“哟,还有不待见他的?”阮葶挑了挑眉头。
“可不,那小子忒粘十三弟妹。弄得他跟小舅子关系可一般。”胤禛说道。
“我怎么觉得,爷是‘幸灾乐祸’呢。还说十三弟呢,您跟我娘家兄弟的关系就好了?”阮葶嗔怪道。
一时间,胤禛无语,只是看着妻子道,“在衙门待了一天,肚子空落落的,还有吃的吗?”
“我这就让人摆饭。”阮葶愣了愣,忙得去吩咐人,胤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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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走了几日,一路舟车劳顿,除了轮流与两个哥哥护卫着皇父的车驾,余下来的闲暇时间便是跟弟弟对弈。
胤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对面的胤禄,见他终于走了一步,嘴角勾起坏笑,抬手赏了弟弟一个脑瓜儿嘣,“不长记性的东西,你上一盘就这么吃的亏,这盘还这么走,看来不给你脑门弹出个包,你是没记性啊。”
胤禄捂着脑门儿说道,“十三哥也太狠点儿了。”又嗔怪地看了一眼胤禑,“十五哥也不帮帮我。”
“我上盘跟你说了,你不是嫌哥哥多嘴吗,还说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什么的,我要是再说不成了小人了?”胤禑说着也用扇子骨敲了弟弟的头。
“嘿嘿”胤禄傻笑两声,“弟弟给哥哥赔罪了,您还是指点指点弟弟吧。这么弹下去,我这脑门儿就甭要了。”
三个阿哥说着话,就见皇父身边的梁九功匆匆过来说道,“奴才给三位爷请安。”
“快起来,梁谙达,您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们哥仨儿了。”胤祥起身说道,“您这是有事儿?”
“回十三爷,皇上找您过去。”梁九功说道。
“那我这就跟您过去。”胤祥麻索麻索穿着的蟒袍,心里暗想着幸亏没换常服。刚抬脚指了指一边的胤禑,“十五弟,我这位置换你”,说完就跟着梁九功走了。
胤禄盯着胤祥的背影拍拍手,“可是没人再弹我了。”
胤禑板起脸看着弟弟,“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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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常,胤祥还算好,但这次就觉得惴惴的,离着皇帐还有些距离,拉着梁九功道,“谙达,皇父这是……”
梁九功看着胤祥笑道,“十三爷,不用这么担心,皇上不能怪罪您。”
“那,到底是……”胤祥轻声问道。
“这今儿京城送来批折子,里面有两份折子,一份是你岳丈玛尔汉大人告假的折子,一份是吏部那几个主事参你那岳父的折子。”梁九功说道。
“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胤祥不由地挑高了嗓门。
“是啊,这算哪门子事儿啊。皇上也想问问您。”梁九功笑了笑。
“嘿,这老爷子。”胤祥摸摸脑门儿。
“杂家琢磨着,玛尔汉大人不是第一次有这致仕的念头了。那告老祈休的折子,杂家都见着好几次了。”梁九功说道,“没准儿,大人是想十三福晋了?”
“不会”胤祥一边又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谙达带路。”他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心里却在想,自打萱宁嫁给他之后,怕是只在归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闺女是泼出去的水,可岳丈可是把闺女当宝似的疼,怕是老爷子真想闺女了想出病了。思及此,胤祥突然有了想法,要不然跟皇父说说,等回京城之后,带着媳妇儿去探病?他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皇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