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就是冬季了,石越府上多了一个李丁文。对这个经常半眯着眼、颇受公子重视的幕僚,侍剑十分好奇,因为他居然可以纠正公子的一些小恶习——比如说,因为他坚决不去厨房用餐,石越只好在花厅陪他,那张才搬去厨房没多久的小圆桌,又光荣地回到了小花厅。
与李丁文稍微熟识一些后,侍剑问:“李先生,那天在张八家酒楼,你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公子,这才过来搭话的?”
李丁文半眯着眼睛睨他一眼,道:“不错。”
侍剑奇道:“你是怎么认出公子的,那天应该是你头一次见公子啊?”
李丁文道:“你那么伶俐,不妨猜上一猜,猜对了便赏你。”
侍剑想了想,道:“公子的年纪和金鱼袋应该是一个原因,但佩金鱼袋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啊?你怎么知道是公子?”
李丁文笑笑,启发他:“你再想想,那天你们那一桌都有些什么人?那些举子议论白水潭学院时,你又是什么模样?”
侍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佩金鱼袋的年轻人都是出身勋贵之家,断不肯与车夫一桌吃饭的,只有公子这样的人才不介意身份高低!那天他们议论白水潭时我几次想去插话,被公子止住了,李先生眼利,自然看得出我们是熟知内情的!”
李丁文点头赞许,道:“说吧,想让我赏你什么?”
侍剑嘻嘻一笑,道:“先生愿赏什么就赏什么吧,小的不敢挑三拣四!”
李丁文又是一笑,觉得这小子虽然滑头,却颇有可爱之处,便随手拿起一锭新墨递给他:“这个赏你。”
侍剑大喜,知道李丁文所用的墨虽不及石越书房那些贵重,却比自己买的那些好多了,他把墨拿在手中细看,喜不自胜。
李丁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你读书习字都十分刻苦,那么认真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书僮,充其量将来当个帐房管家什么的,难不成还想考进士做官?”
侍剑眼神闪烁,心中盘算说实话还是拿些大话诓他,却听李丁文悠悠道:“我若是你,便说实话。”
侍剑心中一惊,立刻决定实话实说:“我大婶说:做家奴也要有本事才能出头。公子是做官的,我若不读书不习字,将来必定不会受他重视。”以公子的本事,必定是官越做越大,等成了亲,生了少爷小姐,家中仆从也必然增加很多,难保不会来些更加伶俐的。公子现在宠着他,不过是怜他身世,等将来公子用人时,自然要用有本事的,难道他那时候再来学吗?
李丁文不动声色:“为什么想受公子重视?”
侍剑沉默片刻,低声道:“大婶那里有很多孩子,学什么学得又好又快的便受重视,受重视的孩子纵然年纪小,也没人敢欺侮……”
李丁文暗暗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习字吧!你虽是石子明的书僮,却也不必把字写得与他一般难看。”李丁文初见石越的字迹时,曾深受打击,不明白一个人学问那么好,为什么写的字会如此难看!后来看到侍剑习字,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主仆俩倒是一脉相承,只不知石子明的父祖老师是不是也一手臭字?
侍剑给他一句话说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撑着点点头,向李丁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有时候石越去桑家时,也会带着侍剑,石越与桑家人相聚时,便会叫侍剑随意逛逛。侍剑入石府前曾在桑家待过几天,桑家的好些仆人他都认识,而桑家不拿石越当外人,他的书僮自也不会被当作外人,侍剑往仆人堆里一扎,立刻便与众家仆打成一片。
一名胖胖的家仆擂擂侍剑的脊背,笑道:“你小子不错啊!桑管家送去那许多仆人丫环,石公子就留下你和石安两口子。石安两口子是从四川带来的,知根知底,便不说了;你小子买来没几天,却入了石公子的眼,单将你留下!说说看有什么妙招?让哥哥也长进长进。”
侍剑陪笑道:“哥哥可别取笑我!我哪有什么妙招,不过是公子怜我身世罢了!”
一个十五六岁名叫四喜的小厮有些酸酸的:“要说身世,我又比你好得了多少?我虽有父母,但他们早已将我卖断,与你有何分别?”这名小厮却是与侍剑一起被买来送给石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