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公路,意味着远离喧嚣,按理说,内心应该多一份平静。那些吵杂的声音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全都抛于脑后,这大概就是旅行,可以给人放松减压的原因。可李炳光一点也不平静,他知道此行的目的,绝不是旅行,更不是减压。
以前一直盼望这一天到来,今天上车出发了,内心复杂,心情烦躁。他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呼吸山里的空气,给自己慌乱的内心,平添一份安静。越往前走,内心越不能淡定。
前方的山峦层层叠叠,明天或者后天,甚至是今晚,李炳光和老朴就要走在山上面。今早住的是酒店大房,没准今晚就要在山里风餐露宿。老朴已经跟他说过大概会是什么样,他只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连大功告成,他日衣锦还乡,要怎么样的过上好日子。
山很远,李炳光还是能看到有一条羊肠小道,从山脚下,蜿蜒的上到山腰,最后消失在大树林里。大路两边是开阔的田野,一望无际,此情此景,若是在配上夕阳西下,李炳光定会拿着相机拍上好一阵。
现在他们走的大路,比起从火车站里出来的路,要好多了。视野范围内,全是铺装好的硬化路。走在上面,脚底要舒服多了。李炳光背包放了干粮后,有些沉。他意识到要走远路,腰背肯定会很累。
于是,他把干粮从背包里拿出来,用手提着。这么一换,背上轻松了不少,手上拿的重量,并没有超出负荷。老朴也就学着,把折叠铲从背包里拿出,换到手上。李炳光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
老朴在车上睡过一觉,精神好多了,路上不时地哼起轻快的小调。李炳光则载着耳机,放着那些他喜欢的说唱乐。听着歌,走在乡间小路上,心情豁然开朗。远远的,他还看见刚才一同下车的三个驴友。他们走在前面,速度比他们要快。
“我说,你戴耳机,听得到我讲话吗?”老朴拍了一下李炳光的肩膀。“什么?”李炳光摘下耳机。“别戴了,跟我说说话,不然我说话你都听不到。”老朴说。李炳光把手机音量调得很低,歌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在远远的唱歌。
“昨天我一天都在外面跑,你要不要帮我减轻负担?”说着,老朴把手上的铲子递到李炳光面前。“有你这样减轻负担的吗?”李炳光说。转念一想,看在他这两天辛苦的份上,李炳光还是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铲。
铲子折叠起来后,比电脑键盘要长一些。由于铁铲刚性强,用料都非常厚实,重量自然不轻,拿在手上有些沉。老朴拿出一瓶木糖醇,丢进嘴里两颗,细细地咀嚼。
路上,两人没有休息,五公里还是有点长。幸好昨天休息充分,李炳光觉得体力充沛,还是可以应付的。
从开阔的田野,走到狭窄的山间小路。路上天气变化不大,依旧是阴天,来到一个叉路口,已经是硬化路的尽头。一边是通向田野,一边是通往山间。叉路口有个指示牌,上面标示距离小家村的方向和距离。
这一段土路,路面上尽是碎石,为防止雨天,地面变得泥泞下陷,才铺设上去。小家村就在前方,那些刷得白净的房子,远远就能看见,一栋栋立在山脚边。村子边上的空地,正在冒青烟。有几个人围在那,不知道在烧的是什么。
走进一看,他们在烧纸,中间放着一个火盆,火苗很大,同时不断地在冒烟。李炳光继续走进,那些人里面,都是中年人。从靓丽的服饰上看,显然不是本地人。零星的村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李炳光看见脚边有张纸。
他原本想伸手去拿,老朴制止了。“黄纸符?”李炳光看着地面上的纸符,确实是,但与老朴昨晚画的完全不同,纸符上印有红色铜钱,两面都是。
“这是给人拜祭的符,不懂别乱拿,会触霉头。”老朴看着地上的符说。“那现在他们是......”李炳光大概知道他们在干嘛了。
其中有三个女人,嘴里念叨着,手上拿着纸巾,不断给自己擦眼泪。其中有一个,每隔一段时间,就朝天上撒一把纸符。其余三个是男人,手上拿着冥币和元宝,机械式的朝火盆里放。底下的纸还没完全引燃,又添上新的,才会冒出白烟。另外有几个年轻人,不停地在安慰那几个哭泣的女人。
李炳光回想起,昨天货车司机跟他们说的那件事。这些人应该就是那三个失踪驴友的家属。“应该是昨天火车司机说的那个事。”李炳光说,老朴点点头,他两人注视着那些人。李炳光没有被吓到,他心理更多的是惋惜。他知道自己不会明白,那些人明明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跑来这山里,还把命给丢了。
“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忽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李炳光和老朴同时转过身,只见那男人两手背在身后,他戴着顶草帽,一件白衬衫,和灰色的裤子,裤子上还有泥巴的痕迹,脚上穿着一双凉鞋。想必那双凉鞋,应该是被他穿去田里转过一圈,上面全部都是干掉的泥巴。一块块依附在鞋子上。
‘这人也不去洗洗。’李炳光心想。“两位需要住宿吗?”男人继续问道。‘住宿?这小山村里,还有酒店不成?’李炳光随即看了四周,并没有发现酒店之类的。“不用,待会我们就走。”李炳光应道。“哦,你们是跟他们一块来的吧!”男人指了指空地上的那群人。
“不是。”李炳光摇摇头。“他们是来干嘛的。”老朴问那男人。“拜祭,”男人上下打量老朴,“去年那山上可发生过大事。”“就是有人失踪的那个事吧!”老朴还是要确认一下。“看来你们没少听说嘛,四个人进山,只出来一个。”男人说。
果然不出所料,跟他们想的一样。“还有一个疯了是吧。”李炳光接话道。“今天刚好是忌日。”男人没有了表情,看不出是高兴,也看不出是难过,总之他的态度和语调已经表明,这事与他无关。
老朴拿出一根烟,递给男人,随即拿出火机,给他点起烟来。“我们一路过来,听了也不少,到底哪个真,哪个假,咱俩也不知道,”老朴看着他说,“但我知道你们小家村,是出了名的能说。”
男人乐呵呵的,看着老朴,他把这话听成了赞扬。“所以啊,那些事,还是少说点吧,听多了,我也腻。”老朴无非就是要表明,自己想听点没有听过的,如果还是重复前面别人说过的,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天溪岩的风水局被破,你们听过了,风水师,你们应该也听过了,”男人说道这的时候,声音明显变小了,他四周看了一下,确定附近只有他们三个。他知道,村里很忌讳谈天溪岩的事。他这么冒险,一定有所企图。
“诈尸的事,你们没听过吧!”老朴一听见“诈尸”二字,立即从地上拿起背包。“得了,别浪费时间了。”说完,老朴便要离开。
男人脸上写满了失望。“喂,兄弟,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男人不死心从后面跟上来。“你是要去盗宝的吧!”男人小声说道。老朴停下脚步,看着他。男人嘿嘿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一般来徒步的人,就想知道方向而已。”男人伸手指着他说。
“想听吗?想听就跟我来吧,我认识一个从那里迁出来的人。”男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搓了搓。“多少?”老朴问道。“五百,不多。”男人嘿嘿的笑了几声,伸出一个手掌。果然有所企图,“我艹,老朴,别上当。”李炳光阻止老朴,老朴没有理会。“真不真?”老朴问他。“绝对真。”男人坚定的说道。
“好好,五百就五百。”老朴从钱包里拿出钱。“你确定吗?有可能是个托。”李炳光问他。“没事,他要是托,你拿手上的铲子给他来几下就好。”老朴淡定的说。男人显然被老朴这句话吓到了,表情不再愉快。“拿着。”老朴递给那男人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男人当着面点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跟我来吧!”说完,转过身带着他们走。老朴走在前面,李炳光跟在他后面。他们跟着他,钻进一条小巷子。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房子前,男人掏出钥匙,开了门,几人进到院子里。
男人朝屋里喊了一声,没多久,屋子里出来一个女人,年纪和男人相仿。“老婆,今晚有客人来吃饭,你准备一些好菜。”男人说着,回过头朝他们笑了笑。女人先是打量了一下李炳光和老朴,随即点点头,又回到屋里。“我老婆。”男人笑着跟他们说。“里面请吧!”男人刚走两步。
“兄弟,我不是来吃饭。”老朴表情严肃。“我知道。”“妈的,钱收了,还搞这套路。”老朴一手抓住男人的衣领,一下把他拉到跟前。“不是啊,你们误会了。”男人害怕的说,“晚点有个人干活回来,她会跟你们说的。”
老朴一听,更是火大,本来打算在村里稍做休息,今晚是要到山里过夜。现在被他这么耽误,又浪费了不少时间,还要等到今晚,大好的时间,就白白被浪费了。“我就说了,这人是个骗子。”李炳光大声说。
“把钱拿出来。”老朴拽了一下男人的身子,他像个铃铛一样,摇晃了几下,差点站不稳。李炳光也担心,老朴要是动起手来,这人准会被揍一顿,看他都快要吓趴了。老朴举起手,“不是啊,那人的爷爷,是天溪岩里面,迁出来的最后一批人。”男人用两手挡住头说。
霎时间,院子里安静了。老朴松开手,男人瘫软在地上。“你最好说的是真话。”老朴指着他说。“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哭丧着脸说。李炳光才发现,男人的老婆站在门边,像是看着两个土匪恶霸,来到他家的院子里,喊打喊杀。
李炳光心理很不是滋味,他走过去,把男人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