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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再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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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栏黄色枯败的篱墙外,两个神态各异的男女缓缓走出。

  中年男子袖口有些酒渍,失魂落魄地走着,正是小酒馆的李掌柜,而那个形态丰腴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子杨花,特意涂抹了些胭脂,更显得风韵动人,腰肢轻扭透着股如释重负的快感。

  李多魁嗓音颤抖地对杨花道:“十多年了,我还是怕他,你不知道,从前对弈的时候他就盛气凌人,每每杀得我丢盔弃甲的,后来他练了剑我就更怕他,那次我好死不死的和他对招,你猜怎么样?一招!我直接差点被活劈了!”

  他缓了缓语气,杨花看的出丈夫有些失神,“都说他灵台破碎,但就在刚才我憋足了气说出退亲的事,你知道吗?他瞪了我一眼,像看一个死人一样!他娘的!我就差点没吓得爬出去……”

  杨花讥笑道:“我看你是以前被他压惯了,我怎么就没有那种感觉?现在木已成舟,难道他陈天明还要杀人放火不成吗?真当这赵律是形同虚设,那府衙里的御设的勋章骑士是泥塑菩萨不成?”

  李多魁掌柜摇了摇头,神色落寞,“终究是我们过河拆桥了,那些年要是没有天明的帮衬,王屠夫那个破落户恐怕早把我们酒馆给强占了,哪有今天的局面,都说人情难还,还不清的……”

  杨花指了指他的额头骂道:“畏畏缩缩,难怪你成不了大事!我杨花有多势利,我心里还没有点数吗?如今是笑贫不笑娼的世道,我是个女流之辈,可没那么多心思,我只知道咱女儿以后比他家娃子出息,比他陈天明还强就行!”

  李掌柜面色一沉,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陈家篱墙边的一口枯井上,端坐着一个咧嘴讥笑的食气鬼,他叫封原,如今是此地的安乐土保,前些日子刚去那姬姓的年轻土地神那登记入籍,如今不图有香火神庙,索性在这荒凉枯井里参禅苦修。

  他拍了拍井口边沿的一方灵龟雕像,如今的他身着一席白色外袍,云履长衫,用一根刻有精怪水神的紫檀木发簪束起长发,倒也显得清逸俊朗。

  他跳下枯井边沿,无人看得清他。

  他拾起地上的一颗圆润土石,突然砸向李掌柜夫妇,杨花一声惨叫,额头突然冒出丝丝血迹,她嚷嚷道:“谁!哪个混蛋乱砸的石头!”

  无人应她。

  封原兴致更盛,捡起地上另一块土石,作势就要砸出。

  此时,篱墙外刚好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背上挂着一摞青色的竹简,他看见枯井边装神弄鬼的封原的小动作,不由有些恼火。

  他想着从前的大赵神与人相对还算泾渭分明,在他记事时村里就有个土地公神像,那时还是一位白须白发,笑容可掬的老人,好像上古时地方员外的打扮,头戴着高帽,帽檐两条布须下垂抵肩,穿着是普通便服,面庞圆而丰盈,露出慈祥的笑容,可能没有多大功绩,但好歹也是安安静静地被供奉着,无功也无过。

  到了现在,越发感觉是礼崩乐坏的错觉,一些神庙中人真把自己当神仙人物供奉起来了,连带着下头些不过堪比六七楼之境的泥腿子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往往还要为祸乡间。

  也难怪明伦学宫的老夫子们经常叹息如今的大赵是“富且庶,风俗矜浮薄,斗鸡破百万,骄马金络带……”连带着世道也是越来越虚浮暴戾,一些底层神员为虎作伥,勾结门派世家,要不是如今的大赵龙王武功卓著,整肃神行,只怕是要让凡间大乱不可。

  封原不知道这位清源城来的管事已经将他当做那种最嬉闹无赖的低末神员了,他的本意也不过是为陈家教训一番李掌柜夫妇而已,当然,也与他近来修行有法,春风得意有关,打他被老先生以大法力逆天改命后,他就越发感觉到凡间伪神的神秘莫测,难怪那么多人也要争一个神位不放。

  如今他由修罗道入法,不知不觉间又承受此地方圆十里的香火愿力的洗礼,气息越加绵长广袤,一股修罗气聚纳于体内,论境界竟然堪比凡间五楼修士!

  封原不免洋洋得意,他死前不过是三楼的光景,还是终生无望再进一步的没落汉子而已,靠着在码头卖力气为活,何曾想到有一天能如此登堂入室,不得不说,他在修罗道上天赋绝佳,日后由鬼入圣,从阴神修至大阴神乃至大修罗,于那阳间万象尊者并驾齐驱也未尝不是没有希望,当然修罗路极其艰难,甚至比普通修士的长生路更要绝路重重。

  他由市井草民发迹后的一抹得意之色竟然让这位背着青色竹简的男子厌恶至极,在清源城陈氏宗族内,谁人不知这位族长身边的神秘管事最是对所谓的神人不屑的很,常常痛斥如今的神员猛如虎,比那食人骨髓的妖魔还要令人不齿。

  此时,他脚尖轻轻一挑,一枚尖利的小石子就向食气鬼封原激射而去!

  那枚石子冒出缭绕的灰烟,打破了封原的铜皮铁骨的金身,让他体内的香火愿力险些崩溃如决堤洪水一般,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佝偻成一张弯弓,匍匐地趴在枯井边,嘴里喷出一条如细蛇般的银白气浪,那是他苦修而来的气运之力,如今已是付之东流,整个身躯破碎如空室,空空如也。

  他一声惨笑,遁入枯井之中,脸上狰狞异常。

  他明白这一击险恶之极,虽然没有绝了他的修罗之路,但是那股气流一直冲击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有苦说不出,恐怕消化掉这股气流就得耗费个三年五载,除非能觅得那珍贵无比的灵药大药之类的仙家玩意,但那种东西又怎么会给他一个小小不入流的神员享用呢。

  那个随意一击就差点打碎了食气鬼封原的长生源的男子扫了扫衣袍,似乎做了件很不起眼的小事一样,就像过路的猛兽不小心踩碎了几只蝼蚁,他面色冷漠,再没有多看几眼李多魁夫妇,也没有想着再将那个无品无阶的低末神员赶尽杀绝,虽然他哪怕如此做了,龙宫那边也定然不会为了一个不在籍的小吏去得罪一个仙家气派的人物。

  李多魁愣愣地看着那个背着青色竹简穿着华贵的男子,只感觉他身上好像有当年行走江湖时遇到过的那几个号称武道宗师的帮派老人一样,不,还要更强,他的气息沉洌,刚才那一石子分明好像击中了冥冥中的某种鬼蜮玩意,像极了大明山上那些天师们常说的魑魅魍魉,李多魁拉着妻子快步离开,都没敢向那个神秘莫测的男子打声招呼。

  江湖人,交浅言深最是大忌,于他,他俩只是随手于江边救下的两条落在河滩边的鲑鱼,要是惹得其不高兴了,兴许就真惹了菩萨了。

  屋内,陈天明夫妇面色不喜,钟毓秀看着夜琅天也在场,总算克制了点语气道:“这算什么?退婚?果然是世态炎凉总没错,我那迂腐的爹总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以前还总不太理会,觉得这江湖儿女一生何其短暂,能快意一时是一时,还记得当初这二人在那个大雪夜狼狈的差点就被那个霸道的屠夫给砸了铺子,还是天明连夜去救的场,后来还死皮白赖的非要定什么亲事,我本是不同意的,也没太当真了,现在呢,呵呵……”

  陈天明微眯着眼,敲了敲已经光滑的像琉璃瓦一般的青木桌子说道:“多魁这人说白了也没那么多心眼,倒是他那个看着精明市侩的妻子是真厉害,估计也是想着让女儿以后拜入仙门,鱼跃龙门,这种事情也怨不得谁,就这样算了吧,言儿命途坎坷,此生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出长生桥,换谁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

  钟毓秀突然罕见地怒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难道言儿就活该孤独终老吗?要不是他,有个鬼的剑胚种子,现在倒还嫌弃言儿了,真想想就让我不寒而栗,我家言儿必须也要修道,我不想他一辈子就要这样被人欺负地活下去,你陈天明那一套现在看来都是错的!”

  陈天明走到窗前,突然感觉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远处几朵滚圆的黑云席卷而来,一丝丝凉意吹进屋内。

  他的心头感觉到有一股郁气,因为他的那把本命玉剑此时被一缕渗入骨髓的修罗鬼气所缠绕,而由于他离柳叶溪太远,竟到现在才觉察到这一缕修罗鬼气的霸道无双。

  他知道这天地之间,最纯阳刚正的力量莫过于天师一族的紫雷伏妖之力,而最阴冷酷厉的气息莫过于修罗鬼怪的修罗鬼气,尤其是后者,污浊阴秽,一旦沾染绝难祛除,是修道人最避讳的东西。

  他身后负着双手,施施然走出屋外,丝毫没有看一眼那个背着竹简弯腰示意的华贵男子,只是一步就乘着一把飞剑越出篱墙,消失在乌黑的天际中,而与此同时,一股炸雷般的声响在陈稀言的脑海里的恶灵身侧回荡,“十息内不走,魂飞魄散!”

  夜琅天呆立在原地,好像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师兄十年不出剑,竟然已经窥得万象境门槛了,惭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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