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的话再次把赵振海激怒了,原来是车辆相撞两方的矛盾,现在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冲突。
身材弱小的李玲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始终呈现出一副为弱者伸张正义的姿态。
双方越吵越厉害,眼看就要发生肢体接触了。就在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丁源让小鑫在原地别掺合进来,自己挺身出来劝架了。
双方和丁源都还算是个熟人,气氛稍微稳了稳。
丁源笑嘻嘻地说:“赵兄弟,你看,你兄弟大人大量,这位送牛奶的小伙子一下子拿那么多钱也确实不容易,你看能不能像个什么法,让他能喘口气的同时,也把车灯给赔了?”
“丁哥,其实这些都是个小事,关键是这个婆娘太他妈气人了”,赵振海解释着。
丁源暗地里示意李玲别再激动,对着赵振海说:“她嘛也是小孩才出院,急着回家,你看,这楼道口都堵了,难免心急,你也就别介意了。”
几个围观的人也出面劝解,赵振海看着丁源和几个老熟人,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了。“看在丁哥和几位街坊的面子上,也考虑你的情况也困难,工时费就不要你给了,你把灯的钱给我赔了就是了。”
丁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工时费几个钱,兄弟索性把面子做足了吧。”
赵振海哈哈一笑,对着送牛奶的小伙子说:“丁哥说得对,工时费值几个钱?小兄弟,这几个小钱,就由你来出吧,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怎么样啊?”
小伙子吃惊的望着赵振海,“这样这么行呢?是我撞的啊!”
“就是因为你撞了,所以才让你把工时费给付了。好了,别啰啰嗦嗦的啦。”
丁源大笑道:“好。好。好。今晚我做东,请今天难得碰到一起的三位,大家一笑泯恩仇,一醉解千愁。”
当然,李玲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送牛奶的小伙子自然也不愿前来。丁源觉得没趣,又叫上了赵振江,似乎小鑫母女俩今天出院让他的心舒缓了不少,于是,丁源在酒桌上显得比较主动。三人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三斤老窖被消灭了。
那夜,丁源酩酊大醉,整夜无梦。
一大清早就听到有人来敲门了,丁源睡眼惺忪的打开门,原来是杨叔,只见他气喘吁吁,一个劲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丁源不解地问:“杨叔,什么事啊?出什么事了?让您这么着急?”
“我说小丁啊,你还要给别人调查案件呢,我都知道的事你都还不知道?”
“杨叔,别急啊。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才被你喊起来啊。”
杨叔叹了口气,“小丁啊,给你说,昨天晚上,树林里的二十多辆车又被刮了。”他喘了口气,接着说:“这次不得了,刮车的家伙变本加厉了,不止在车身上刮出印子,还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车门上扎出了几个大洞,有些车门比较薄的,把车门都直接穿透了。”
丁源呆在了原地,“这么会这样?杨叔赶紧带我去看看。”
等赶到树林,已经有很多人在怒骂喧哗了。看到旁边停着的警车,他知道车主们确实愤怒了。
丁源四处看了看,总共有18辆车遭了黑手,此次的情况比较严重,有5辆车不止车身有深层的条状刮痕,门上还有3-4处的贯穿伤,很远都能清晰看到几个窟窿。
在警察调查完毕离开后,赵振江兄弟俩带着一班车主向丁源走来。赵振江的车昨晚也中标了,还好只是一些刮痕。赵振海的路虎昨天被撞后让人送到4S店去了,要不然车门上遭几个洞,那就不是几千块换个灯那么简单了。
大家叽里呱啦抱怨了一通后,相约到丁源事务所,准备讨论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走到半路,碰到了带小鑫下来散步的李玲。礼貌性的打过招呼后,双方擦肩而过。
“这不是小孩得了怪病的那家人吗?”
“就是就是,听说她老公死得很惨,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缺德事?”
“听说他家小孩儿每天都发病,抽起风来乱啃乱咬,样子恐怖得很。”
“那我得回家和女儿说,以后离他们家娃娃远点,免得被传染上怪病……”
李玲早就听惯了这些闲言碎语,咬咬牙控制自己不去理会,但突然感觉到小鑫握住自己的手猛然变得紧紧,转头看到小鑫的眼泪已暗自流下。
李玲可以忍受对自己的百般嘲弄,却不能无视对孩子的伤害。瞬间如洪水般爆发了,“都滚他妈的蛋!刚才谁说的?”
已经擦身而过的那几个人反而被吓了一跳,“我们当是谁呢,原来是霉星家啊?怎么开始骂人了呢?”
李玲怒道:“谁再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我跟谁没完。也不怕说了折寿!”
这个说:“折寿?再折也折不过暴毙吧!”那个讲:“嘴巴倒是挺厉害,可嘴硬没用,命硬才管用……”
赵振江听着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行了,少说几句。”
其中一个人反而声音更大了,“赵哥,你说说,这是不是霉星?”
另一个赶紧接上,“是哦,你们看,我们小区自从她们家小孩住院后十多天就没发生过刮车的事,她们昨天才回来,晚上就又出事了,你说这是巧合?”
赵振江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李玲从小区建好就是这的住户,待人还是不错的,而且平日也没和谁有过什么多的交往,无怨无仇的,应该不会是她刮的车吧。”
“那她不可能,难保不是她女儿呢……”
还没等这个人说完,李玲已经咆哮着扑了上去,完全失去理智地用拳头拼命击打着对方。
那名男子虽然强壮,却也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脚下没站稳,被扑到在地,随即两人撕打在一起。
李小鑫被着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了,她从没看到妈妈如此失控和疯狂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丁源一个箭步上前,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随后连抱带拖地把李玲从地上拉了起来。赵家兄弟也同时扭开了那名男子。双方虽然打不到对方,依然骂声不止。
这场发生得莫名其妙的打闹费了大家很长时间的劝解才得以平息,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丁源的心却从此再也平静不下来,他从内心深处无法容忍自己去怀疑这样悲惨的家庭和懂事的女孩,但是种种迹象却又无法让他回避这极大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日后查清的事实,或许,他更愿意相信作案者是个技术高超、智商高绝的老手,也更愿意相信作案者是十多天前已收手远去的胆小鬼,又或是其他人。而绝对不能是小女孩,绝对不能。
当晚,他喝醉了。
第二天清早,丁源不再像平时那样去树林调查,也不再四处找人询问情况。而是来到了李玲家楼下,找了个路边一个相对隐蔽的亭子坐下,摆开了他的办案家当。
两台高倍数小型摄像机架在亭子瓦檐的接缝处,摄像头分别对着楼道口和李玲家所在的五楼窗户;专业的无人机把三个微型窃听器安放在李玲家客厅,阳台和卧室的落地窗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由此展开,但丁源的底线是七十二小时,一旦七十二小时还没发现任何线索,立马不再对李玲家进行任何调查,而且还要为她们提供竭尽所能的帮助。
一切布置完毕已是中午,丁源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收拾好东西,怏怏回到事务所,匆匆吃了碗泡面后开始了不间断的监控。
监听中,整个下午李玲都在辅导小鑫功课,母女俩也没有多少其他的对白。
晚上两人吃完饭后继续下午的功课,听得出来,李玲很着急小鑫落下了十多天的课程。小鑫也很听话,认真听着妈妈辅导,不时还能对解题方法提出自己不同的思路。
丁源纳闷,如此正常而又和谐的家庭,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同心里极端变态的作案者联系在一起,哪怕是一丝的关联。
丁源迷迷糊糊,时睡时醒地守了一夜,没有听到任何有价值的声音。楼道口的摄像头也没有看到他们出来的身影。
第二天上午,丁源去树林里走了一圈,确认昨夜无事后一头扎进了被窝。
中午起床,在李孃的杂货店里买了些方便面、牛肉干、饼干和几瓶饮料后,丁源又开始了漫漫的等待。
整个下午,除了李玲出去一趟,回来时提了很多菜蔬和日用品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难道又要这样毫无结果的苦守一天?其实他内心又很希望就是这样没有结果。
第二天晚上,依然没有任何异常。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丁源还小跑去了趟树林,看看能发现什么。凌晨两点半,他又去了一趟,仍然风平浪静。
窃听器里静悄悄的,整个李玲家没有一点响动。
是不是设备坏了。他来到李玲家楼下,再次调试了一下,一切正常。
丁源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有点错乱了,似梦似醒的精神状态,有点让人崩溃。
熬了一夜后,本想借上午空闲休整休整,可丁源发现自己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纵使已疲惫不堪,却总是不能入眠。
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会显现出李玲护女心切的身影,一会又蹦出那独眼的小鑫……最近发生的事或遇到的人轮番来到他面前,逗他一下,笑上一声,咒骂一句,然后又走开了……
中午十二点的闹铃响了,终于驱散了无穷无尽的梦。
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晚上,丁源就可以拆除那些所有的设备了,他看着手表,时间过快一点吧。
丁源实在不想吃泡面了,打电话喊了外卖,顺便也抽空打理了一下蓬头垢面的自己。
杨叔敲门进来了,看到丁源就笑嘻嘻地说:“小丁,你这几天都是忙个啥啊?人也见不到,事务所的门也常关着。”
“哦,还不是上次接的调查刮车的事,约定的期限也快到了,得抓紧了。”
杨叔皱了皱眉头:“小丁,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看起来霉冲冲的?”
丁源忙摇摇头,“哪里有什么事啊?再说杨叔,你怎么看出来我霉冲冲的啊?”
“哼哼,你当我这么多年饭是白吃的呀?实话给你说了吧,你杨叔祖上可是干阴阳风水的。只是这都新时代了,大家都信科学,再加上现在很多坑蒙拐骗的冒牌货把这一行的规矩给弄坏了,我也就不想再掺和啦!”
丁源耸耸肩,也不好当场拂了他的面子,“好好,要不杨叔你来入个伙,以后我们事务所的业务范围可就宽了!”
杨叔嘿了一声,“知道你小子不信这些,不过也没关系。但杨叔可在这提醒你了,你现在眉心一点暗星,两腮数条乌气,最近这段时间离女人远点,年龄越小的女人,你要离得越远越好!注意休息,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
说罢,转身出门去了。
丁源去镜子旁照了照,“看不出眉心有一点黑呀,是好几点哦”,他暗自笑笑,也就没再当回事儿。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了。丁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奋战最后的一夜。
监视器上的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出现在屏幕上的都是在K栋的住户,窃听器里也都是些李玲母女俩杂七杂八的家长里短。
“妈妈,我睡了哈,你也早点休息”,耳机里传来小鑫的声音。大约半个小时后,一切归于寂静。
丁源心情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几天的纠结就要走完了,天一亮就马上撤走那些该死的仪器,那些让自己的良心可能面临鞭笞的监控设备。
“沙拉沙拉……”耳机里传来了异样的动静,丁源噌的从靠背上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着这突来的可能带来心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