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吉日,凌府上下,早已经忙成一片,谢总管紧张而有序地指挥着:“春梅,屋檐的灯笼再挂高一点,秋菊再去库房多拿点彩绸,小安叫小柯帮你一起把那个富贵祥瑞琉璃瓶抬到后院。小心,要轻拿轻放,可不要碰碎了。”
谢总管吩咐了一阵,又喝了口茶继续统筹大局,对于这样的场面,他已经拥有丰富的经验,并能够非常娴熟地掌控了,而这,都要归功于他有一个喜好虚荣,酷爱摆宴设席的老爷。
而他的这位老爷不是别人,正是是炎城身份最为尊贵的凌家炎城的分家族长凌苍。
与正堂喧嚣热闹相比,此时别院的雅阁书房却安静的有点清冷。书房中有两人对立而坐,那位身着儒雅青衣,满头鹤发如绸,精神矍铄的老者不用多说,自然就是凌苍,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却不知是谁,见他身着黑袍,面上带着一张面具,遮掩住了他的容貌和神情,再看那一张面具黑面冷峻,朱目圆瞪,獠牙森森,也不知描画的是何方凶神恶煞。
凌苍笑起来,就连嘴角处松弛的皱纹都堆满欢喜,说到:“这一次喜逢幼子百日,又得赤霞山玄铁矿,真是双喜临门。”
对坐的黑袍语气平淡,波澜不惊,道:“恭喜族长!”
凌苍笑容未淡,责怪道:“黑泽!这么高兴的事情,你就笑一次,你那张面具本来就已经狰狞可怖了,就不要再整天一副言厉色的样子。”
黑泽依然不苟言笑道:“好的,族长。”
“算了,算了,不笑就不笑,我也不勉强你。”凌苍摇了摇头,心情大好,笑骂道:“这次能够勘探到玄铁矿,更能击杀守在玄铁矿旁的那只‘黑地蜥’你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黑泽平淡道:“奖赏就不必了。”
“这么多年,你为凌家屡建奇功,又不要奖赏,要是让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凌家亏待你了。”
“别人怎么想无所谓,族长和我心里知道就好。”
凌苍叹口气,这么多年,他知道黑泽的那一份犟劲,也不勉强,道:“罢了罢了,你不好奖赏,那就罢了。”
凌苍抛出新话题,道:“边城细作通知说这次边城的何天庸也来赴宴,听说是那个东独山一战,唯一幸存的边城战士曹离陪同护行,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边城一战,是个危险的信号,很有可能是妖族再次发起大规模的战争的预警。”
“我倒觉得不必多虑,妖族骚扰这几年也是常有,这一次边城卫队打败,听说是因为一个妖族潜入边城卫队而未被察觉,才会被从内部杀个措手不及。可能是边城卫队安逸太久而疏忽大意了。”
黑泽心中好笑,若是要说这炎城和边城谁过得最为安逸,凌苍若是第二,绝对无人敢争第一,嘴上敷衍道:“只能说太平过久,不仅仅边城卫队变得慵懒散漫了,整个东玄不也是如此。”
“是啊!你说的没错,若是对抗妖族的第一道防线都是如此,更别说后方的太平家园了。”凌苍感叹道:“那你对何天庸怎么看?这几年他从未离开边城,为什么在此节骨眼上非来赴宴?”
黑泽道:“怕是赴宴是假,请援才是真。”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凌苍点头赞同,又不冷不热的问道:“那……那个曹离你熟络吗?”
“不熟……”
“那你对于这个曹离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一句都没有?”
“一句都没有……”
二人简洁地一问一答,凌苍又问道:“好吧,那么对于边城卫队呢?你怎么看?”
“在下与边城卫队并无交往,所以也不了解。只是常有耳闻,边城卫队队长邢豪此人武功高强,就是在炎城也是难逢敌手,一对断水双刀豪情万丈,勇猛无双,为人性情也是豪迈,豪爽慷慨,在边城颇受拥戴。可惜了,如此英才,不能相遇。”
凌苍“就这些?”
黑泽反问道:“还有什么?”
黑泽镇定自若的回答,反倒让凌苍尴尬一笑:“算了,你这臭脾气,整个凌府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今天就到这,你先下去吧。”
黑泽无声退下,凌苍来到书柜前,随意挑了一本书翻阅,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要不然,书拿反了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这个黑泽,身份神秘,脾气古怪,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来辅佐凌家呢,不过在但他出现之后,对炎城凌家这几年的迅速崛起,确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就在前天凌家又勘探到了玄铁矿,而这主要还得归功于他发现了那只黑地蜥。”凌苍想到此又觉得是自己年岁增高,多忧多虑了,终究人近暮年体力不济,不愿再多伤神费脑。
凌苍再看书籍,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拿反了,这本《御人》他已经搁置在书柜上很久未有翻动,不想今日无意再阅,很快便沉醉其中。
江望辰越过廊桥,拐出花巷,又穿过街道,不知为何越靠近客栈,他的心变得越位急切,也不知花幽幽睡醒没有,落妤呢?是不是已经退房了?
“大哥哥,要不要买朵花,这初春新开的紫天海棠,可美了!送给心爱的姑娘,一定能打动芳心。”江望辰走着,被路过的卖花郎喊住。江望辰低头望去,眼前站着一位小女孩,头扎羊角辫,挂手花篮中规整地摆满各式鲜花,姹紫嫣红,繁花锦簇。小女孩笑起来有两朵如花的梨涡,此时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望辰。
小女孩这轻轻一问,江望辰的思绪却随风而飘,心海澎湃,他仿佛又看见昨夜苍穹下,月华无声倾泻,浇洒客栈,又有点滴,落入庭园,照进楼台,而最终与他的目光一样,全都难免定格在那一抹红尘之上。
江望辰回以笑容,问道:“小妹妹那你这花怎么卖啊?”
小女孩银铃的声音回答道:“每一朵都只要五文钱。”
江望辰心想即与她独处邂逅于月色之下,不如就买一朵同月色一般的花如何,江望辰指着几朵黄色花瓣的小花道:“小妹妹,把这几朵花都卖给我吧!”
小女孩见江望辰一下子买这么多,笑逐颜开道:“好的!请大哥哥稍等,我这就为你包好。”
小女孩很快就将几朵花扎好,又洒了几滴清水,黄花顿时显得更加的娇艳欲滴:“谢谢大哥哥,总共二十五文。”
江望辰付了钱,手捧着鲜花,心中又油然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而他的身后,看着他远去的小女孩,开了新单,收了银子却叹了口气,焦虑道:“真是个好心的大哥哥,可是送姑娘鲜花,可以是牡丹,可以是玫瑰,不知道为何大哥哥偏偏要选择迎春花呢,哎,只能愿大哥哥一生平安吧。”
江望辰小心翼翼地捧着鲜花,刚踏进客栈,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声嚷道:“江望辰,这边。”江望辰侧身望去,看见花幽幽站了起来,不顾形象地对着自己拼命招手,又看到花幽幽身边,是一位俊俏青年,还有一抹如月色一般唯美的靓影,心中不由惊喜,快步地向他们三人走去。
江望辰对着落逍、落妤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而在江望辰手中,被呵护的迎春,正含情脉脉的等待着被送出。江望辰心中如有一场兵荒马乱一般,慌慌张张地酿着如何开口既体现风度又不失尴尬,可这边花幽幽却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花抢了过来,喜出望外道:“夫君,原来你也懂风情浪漫啊,怎么突然想起送花给我呢?就算不是玫瑰,月季也好,可为什么偏偏偏偏是迎春呢。”
江望辰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一空,再看才发现,鲜花已经落入花幽幽的“魔爪”,不由心中一痛,眉宇中的愁绪一闪而过,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无奈道:“这是我在乡野阡陌随意采摘的,哪里会有什么玫瑰和月季呢!”
旁边的落逍、落妤看得眼前二人,只觉得好笑,这两个人真是一刻都没有消停过。
“没关系,有这份心就好了。”花幽幽满不在乎道:“夫君,你知道迎春花的话语是什么吗?”
江望辰同样满不在乎道:“是什么。”
花幽幽笑盈盈道:“我现在不说,以后再告诉你……”
“随你便。”
花语这个词落妤还是第一次听到,不免好奇地问道:“什么是花语?”
花幽幽把花收好,也不再理会江望辰道,向落妤解释道:“在妖……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每一种花都暗含一种喻意,这层含义便就是花语。”
说着,说着,臭味相投的四个人又坐了下来,依然如昨日那样把酒言欢,浊酒一坛,杯酒天下。直到夕阳斜挂,再过月圆高挂,方才笑罢春秋,临散时再互赠笺言,才肯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