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家的主人们发现芳菲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年的事情了。
以往芳菲日日都要到闺学去上课的,又时不时要赴宴、应酬,还间或去去佳茗居理事……现在一个多月都没出门,孙氏觉得实在是不习惯,所以今儿来跟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就随口说了几句。
“七丫头一个多月没出门?”秦老夫人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腊月里闺学不就停课了吗。过年的时候她又开始病了,也没跟着六丫头八丫头出去走亲戚。如今还在房里养着呢。”
孙氏说道:“我就是担心七丫头这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去年年末起就没好过,断断续续的。她又不让人请大夫来看,只在自己屋里让丫头熬药。”
她才不是担心芳菲的身体有什么大碍。不过正月里本来应酬就多,好几户人家的小姐都请芳菲到府上去逛逛,但她都推了——孙氏还想着让芳英跟着去呢。可惜了!
婆媳俩说了一阵也没真的把芳菲的病放在心上,又转头说别的事情去了。
“姑娘,您的药好了。”
春芽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芳菲面前。芳菲放下手中的笔,捧起药碗来轻轻抿了一口,两道秀气的柳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她特地开的这副药方,就算外头的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就是一副典型的滋补药方。唉,为了装得逼真一点,还得强迫自己喝药……真没法子。
谁让自己身边也布满了秦家人的眼线呢?她在房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要是装病装得不像……那还不如不装。
不过,装病不出门虽然是个好法子,但也不是长久之法……还要处理好一件事情,自己才能彻底的隐居。
因为芳菲的这场“病”,她的生日也没大作,只在她自个屋里摆了一桌小席面,请没出阁的几个姐妹一处吃了。在席间,姐妹们问芳菲身体如何,她还说比先前好多了。
果然过了几日,芳菲便跟孙氏请示说要出门一趟。说是听闻唐老太爷宿疾犯了,她要去探望一番。孙氏听了也没多心,就让她多带些厚礼去探访老人家——当然,孙氏只是嘴上说说,她可不会好心的从秦家库里拿什么礼物出来给芳菲添上。
芳菲也没跟她较真,笑着应了一声便去唐家了。孙氏在芳菲走后又开始思量——唐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可是家资实在丰厚,要不……也可以考虑一下他们家的少爷们……
正当孙氏又开始对全阳城适龄未婚的少爷们展开玫瑰色的幻想的时候——当然她相应幻想的对象是她女儿芳英而不是自己……芳菲和唐老太爷却在茶室里谈着一桩秘事。
唐老太爷强压下心中的惊讶,深深看了芳菲一眼:“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芳菲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自然是真话。”
“你竟舍得把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东西让出来?”唐老太爷沉吟片刻,说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最清楚不过,你为这间佳茗居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听唐老太爷这么说,芳菲面上也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色。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她也不会再婆婆妈妈。
“周转不灵……”
芳菲用饮茶掩饰了自己唇边的苦笑。“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您了,老太爷。我知道以您的豪富,是看不上我这一间小小的茶楼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为着这场雪灾,我城外的花园子也都遭了殃,现在手上是一分多余的钱也拿不出来了。”
她当然不至于窘迫到这样的田地,唐老太爷也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要把一间正在赚钱的铺子给让出来呢……
“老太爷,请您再帮我这一次吧!”
芳菲诚恳地看着唐老太爷。
唐老太爷想了又想,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佳茗居的东家,悄悄换了人。自然,这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因为佳茗居上上下下的掌柜活计们都没大换,还是由方和在主持大局。
芳菲从这次转手中得到了唐老太爷给的一千二百两银子转手费,这是包括了佳茗居所有的茶方、存货和那四个花园子在内的所有钱。
她用一个红漆匣子将那几张轻飘飘的银票放了进去,落了锁。
这就是她如今仅有的私房了……
趁着这次资金周转困难来结束佳茗居的生意,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把开店想得太简单,太容易了……
佳茗居确实是为她赚进了一些钱。可是,只当个甩手掌柜,是做不好生意的……一旦开始做生意,就会有无尽的琐事缠上身来。她又身在深闺,不能时时亲身上阵。
往佳茗居走得勤了,又会惹出闲话来……而且进进出出,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像史楠那样窥视她美色的男人。
尽管她十二万分的沮丧,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创业——并不算成功。
一个未嫁的姑娘所受的束缚实在太多了!
她还是静静地蛰伏下来吧,等待自己能够光明正大出来为她的“丈夫”打理产业的那一天!
孙氏奇怪的发现,芳菲从那一回去了唐家以后,又是多日未曾出门。听下人回报,说七小姐现在天天在房里做针线呢,还请了几个绣庄的女人上门来教她针法和花样。
“三伯母怎么来了?”
孙氏才进了芳菲的房门,便看见芳菲坐在床沿上刺绣。芳菲见孙氏来了,便站起来请她坐下喝茶,虽然还是那样淡淡的,态度倒还算恭敬。
孙氏喝了一杯茶,才说:“闺学那边,你不去了?”
芳菲点点头,也陪孙氏坐下。“我们的湛先生回了京城,罗先生告了病假。我看好几个相熟的姐妹都回家待嫁了,所以……也就不去了。”
孙氏听她说到“待嫁”二字的时候,神态略略有些不自然。又看了看她搁在床边的那幅绣品,心里倒猜着了几分。
算了算日子……陆家那边还有一年多的孝,现在七丫头开始给自己备嫁妆,时间上倒是刚刚好。怪不得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去了,原来是春心动了想着要嫁人了呢!
孙氏自以为猜到了芳菲的心思,便笑着对芳菲说:“你躲在屋里绣什么,听说还请了两位师傅上门来指点的?”
芳菲露出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垂头不语。孙氏又笑着催了两遍,她才不情不愿的拿了刚刚在绣的那幅被面过来。
“唉哟,好鲜亮的花样,这幅并蒂莲花的样子真好!”孙氏夸了两句。
芳菲自然要谦虚一番。孙氏在她房里逗留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立刻就去了秦老夫人屋里。
秦老夫人听了孙氏的话,想了一想:“她现在年纪大了,想着要出门子也正常……”
“只是她如今不去闺学,和各家小姐的情分就淡了……”孙氏惋惜的是这一点。
要是闺学有顶替制度该多好啊,芳菲退出来,可以让芳英顶上……真可惜。
京城。
萧卓看着家人送来的信函,虽然只有寥寥几行字,却让他眉宇间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虑。
“怎么了,一大早过来就看见你愁眉不展的?”
缪一风跟在萧卓家的书童身后走进书房。
“没什么。”
萧卓把信扔到一边,让书童去给缪一风奉茶:“今儿沐休,你不好好在家歇着,跑来找我干什么?”
“你别想扯开话题……”
缪一风嘿嘿奸笑:“我每次见到你这个表情,就知道是跟你的心上人有关系。她又有什么事情了?”
“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
萧卓明知缪一风不会听,还是忍不住辩解:“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嘴上没把门胡说八道的,我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人家的清誉要紧!”
“好吧,人家,人家。”缪一风摸摸鼻子,看萧卓的脸色确实不好,也就懒得往下问了。
这家伙,今年开春以来就有三四户人家想到他家来提亲,其中还有二品高官的千金呢!全被他一口给推了。说他没有心上人,谁信啊!
萧卓想起信上的内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她把生意都盘出去了……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困难?但从方和的信里看来,芳菲的心情似乎还好。她是想着要韬光养晦,才会停止手上的诸多动作吗?
说到“韬光养晦”,萧卓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已经忍了这么久,应该快有结果了吧……听说就在前日,皇上在巡幸内苑的时候又一次昏过去了。只有他被太后留在皇上寝宫伺候着……
关键时刻,太后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孙儿吧!毕竟,安王也是太后的儿子。
三个月后,一个消息从京城发出,传遍天下。
安王次子朱毓昇,因“天资聪颖,敦厚纯孝”,被立为东宫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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