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太绝了?”站在内房,赵兴从敞开的窗户里欣赏着北院漫天的火光,那神色,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小宫女一愣,嚅了嚅嘴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自从在上次被训斥后,小宫女就一直有些畏惧这位小主子,平日里行事也显得战战兢兢,生怕有哪一点地方做得他不满意,极尽一个侍女的本份,也从不对赵兴与夏拓所谈之事有过一言。虽然少了些活泼,却也多了不少成熟。
“柔儿,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成功,总是建立在很多人的死亡上,这便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只是想生存,只是想把命运真正把握在自己手里而已……”
小宫女有些听不懂,但她却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赵兴握了握拳头,“我要是不在这幽州城建立自己的势力,迟早会被那些大姓士族骑到头上,会被董贵妃的人借机除掉。所以他邱涛必须得死,为我腾出这个位置……即使他不死,也总是有人要死的……”
“殿下,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好好侍侯殿下,让娘娘在京城安心。”柔儿终于鼓足勇气回上了一句。
“不懂?呵呵,没关系,你慢慢会明白的。”
“殿、殿下…为何要毁了那么漂亮的园子?”沉寂了半晌,柔儿怯怯的问道。
“毁?不,那不是毁,那是新生,孤的未来,会在这熊熊烈火中化羽新生!”
那声音很坚定,很沉重,很血腥……
乾德十二年,深夏,七月十八。
幽州都督府长史邱涛,蔑视皇家威仪,带兵围攻焸亲王府,后又指使家人放火焚毁王府北院,在潜逃抵抗中,邱涛被杀,一众私兵伤亡余百。
据“大夏律”,其亲族三代皆斩,四代后削为奴,发配千里,终生不得重入大夏疆土。
焸王府宫人因大火烧死三百余,又因私自出府,勾结痞兵为祸百姓,尽皆被斩,以平民愤。自此,偌大的焸王府只剩下了十八个宫人。
乾德十二年,深秋,九月,晦。
夏帝制令送达幽州城,撤监门卫大将军廖腾,领都督府长史之职,以保焸王平安。
留一千禁卫军为焸王亲卫,余者尽皆驱逐出幽州,勒令限时赶回京城。
到了十一月,幽州城连续数月的动荡终于平静了下来,一切都在按照赵兴期望的方向发展着。现在,他终于能静下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
幽州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天空整日整日的阴云不散,从十月末开始,这天上就见不到太阳了。
当幽州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赵兴第一次领略到了那种真正的北国风光――银白而纯洁。
没有一丝杂质的雪片,从天空倾泄而下,铺满了天地,那几乎是不带半点瑕癖色彩,不似内陆京城的雪中总带着一种淡淡的土黄,也不像故国的雪里总夹杂着一些异物。
赵兴很感叹,在这心驰神往的天地间,也难怪会孕育出那些让人心驰神往的诗词了。
从那些就近新招进府里的长工嘴里听说,每年这个时候,在靠近长城的几个县郡里,都会有人冻死,更有甚者,那些戍边的士兵们,也时常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御寒之物而伤残众多。
每年的这个时候,不得温饱的穷人们都是最难熬下去的,常有整村整村的人外出乞讨,以求活命。
等到了来年的春天,幽州城内,又会多出很多无家的孤儿。
赵兴在最初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万分震惊,震惊于情况的残酷,更震惊于大夏百姓的忍耐力――即便是这样,在大夏历史上,幽州也从未出现过叛乱。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默了一整天,赵兴走了出来,然后向夏拓连接下达了数道指令:
收拢流民;在城外的燕山深处购置一大片土地;聘请大批工匠,借修缮北院的机会,把整个王府推倒大半,然后根据赵兴的设计重新修建;以廖腾的名义前往城西军营,送去大量过冬所需的物品;以筹备焸王生庆的名义,招募城内穷苦者,分发衣物,给予热食……
这一连串的命令被夏拓很迅速的执行了下去,从邱涛之后,整个幽州就已经没有人敢得罪这位焸王府的“实际控制者”了。
只在短短的余月间,焸王赵兴的名字就被各种溢美的词语包围着,百姓们渐渐的开始忘记曾有的“凶星”之名,把这位仁慈的“哑巴王爷”供上了长生牌。
当乾德十二年十二月末,焸王府又一次以庆生的由头在城内各大酒楼摆上了整整七天的流水席,对全城所有敞开供应后,赵兴的声望响彻幽州……
虽然,赵兴明白,普通的百姓容易感动,却也同样的容易忘却,但他至少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很完美的第一步……
乾德十三年,初春,三月初八。
焸王府北院发生火灾大半年后,新的府邸终于修缮一新,幽州城里的各个大姓家族和士人都借着这个机会纷纷前来拜访,自然,那些丰厚的红包是永远都不会缺少的东西。
赵兴并没有露面,独自一个人在内宅,柔儿在外间伺侯着。他的面前,摆放着的是新王府格局图,以及地下部份的结构图。
按照赵兴的设计,整个王府的地下被挖空了近三十米,建造成了一个完全军事化的地宫。地宫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数百间大小不一的小隔间,以及一个能容纳千多人的食堂;第二层被平均分隔成了数十间大小相等的屋室,还留下了一大片空地作为操练场。
可是,当真正挖掘的时候,才发现在地下十多米的地方有一条暗河,负责修建的工匠不得不临时修改预定方案,重新设计了第二层的布局。
赵兴面前放着的,就是这份图纸。
他很感叹,这个世界匠师的技艺之高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们不仅充分的利用了这条暗河将整个布局重新规划,还把它作为了一道防御手段——必要的时候,能够引水淹没整个地宫,而平日却又不会影响到地宫的安全。
摆在赵兴面前的另一张图纸是地面上的部份。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从地下挖出来的土全部垫在了地面,把整个王府的后半段整整垫高了十米。
新建成的屋舍屏弃了曾经的华丽,改换成了赵兴喜欢的简约,整体的格局也完美的考虑到了防御时的需要,如果配上足够的士兵,它将成为一个标准的守备要塞。
所有的一切,都让赵兴很满意,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将这些工匠们都留下来,留为后用了。
“殿下,廖将军求见。”柔儿的声音在外间传了进来。
“让他进来吧。”赵兴收了图纸——有些东西,永远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了那些俗礼,廖将军坐吧。”
“喏!”
“廖将军有何事?”
廖腾微一躬身,又直了起来,“回殿下,末将照殿下吩咐,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哦?是谁?”赵兴很兴奋的直了直身,他知道,军人是不会对命令打折扣的。
“都督府的户曹参军事,姓乔,名子敬,字望诚。”
“乔望诚?是个什么样的人?”
“幽州本地人,父母早亡,幼时一直跟随祖父生活,乾德十年祖父也亡逝,再无其他亲族。乾德二年解元,同年即委为都督府户曹参军事,百姓风评极佳,曾师从瀛州鸿儒戴晃,以博闻强记而名动幽州。”
“如何?”
“回殿下,末将同他接触时,闻其常有对当今举动不满之处,亦常抨击朝臣,不似作假。”
赵兴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人你带来了吗?”
“尚未,若殿下同意,末将这就去将他带来。”
“嗯…那等酉时带他过来吧。注意,不要让旁人察觉。”赵兴的语气里有些激动。
廖腾站起身,“喏,末将这就去安排。”
“廖将军请退。”
廖腾退了出去,但赵兴心里的激动却无法仰止的澎湃起来――很快,很快他就能弄明白那个一直如骨在喉的疑问了。
这片极度类似于故国的土地上,到底,有着何样的千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