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雷雨疯狂的倾泄着它的万钧之力,狂暴而急骤。
京城老旧的排水渠正向外喷涌着水柱,一些建在低洼地势的商铺和民居早已被积水淹没。大批的平民不得不将家什搬到高地,搭上帐篷,等待着这场罕见大雨的停息。
清明渠的大水冲毁了安化门,繁华的东市也浸泡在了曾经风光明媚的「东湖」的漫水之中,而靠近天蓉池的曲池坊,更是整个被彻底淹掉了……
这场大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月又十天。
大夏王朝的京城,在经受着无比严峻的考研,往日被当做瑰宝的水渠如今都变成了猛兽,让人避之不及。
当永安渠的水位暴涨,将大安坊至西市一线各大坊间浸泡进水中之时,整个京城的受灾人口急剧上升到十二万。
大夏朝廷对此束手无策。
五月十八,第一场暴雨让年久失修的勤德殿坍塌,甚至波及到了旁边的政德大殿——靠近勤德殿的墙壁被砸榻了一段,至使殿角掉落。
一直将各种天灾视为「天罚」的朝臣们开始惶恐不安,乾德帝更是慕浴斋戒三日,只身前往太庙乞求历代祖宗的保佑,为大夏朝能平安渡过这次灾难,可求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暴雨。
半月后,大半个皇宫都泡在了水里……
七月,夏初。
倾盆的暴雨逐渐停歇,紧接而来的是更加危险的闪电雷击!
慑人心神的巨响在京城的上空飘荡了一个月,偶尔间,游离的闪电击中高出的建筑物,总是能引发一场不小的火灾。幸好遮天的暴雨直到七月初才停歇下来,木质的建筑上都还挂着雨水,如若不是如此,只怕整个京城都将陷入一片火海。
然而,满城中无法迅速排出的积水,却在时时引诱着天际上暴躁的雷电。
当粗壮的闪电击落下时,常常会沿着积水爬行很长一段距离,造成更多的灾害。为此,已经有好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遭受电击死亡了。
恐惶的气氛流连在大夏朝的京城,坊间的流言中,越来越多的消息指向了位于权利顶端的皇帝,朝臣们的腹议,也让乾德帝不堪其扰。
八月下旬,夏末。
空气的温度骤然提升,京城中的积水迅速蒸发,泥泞的道路飞快的干结了起来,在「执金吾」的强令下,遍布大街的垃圾也被清理干净,慢慢的,京城回复往日的繁华。
就在人们欢欣鼓舞,以为灾害已经渡过的时候,淹水最为严重的曲池坊突然传出了惊心的消息。
瘟疫!
极度的恐惶比瘟疫更加快速的蔓延,临近曲池坊的三个坊间立刻变得了无人烟,当从贫民区再一次传出出现瘟疫的消息后,越来越的民众开始逃离这曾经向往的都城,仅仅二天时间,大夏京城便失去了数万居民。
朝臣焦惶,急切之间,三省宰相竟然联名奏策要求乾德帝封锁京城十三门,命令「执金吾」圈禁各坊居民,禁止外逃,凡有潜逃着,一律格杀。
焦头烂额的乾德帝很快批准了奏策,甚至加上了一条——坑杀「通善」、「通济」、「青龙」、「曲池」四坊剩余居民,以防止瘟疫扩散。
一时间,往日繁华明寐的京城哭成震天,人人胆若寒喧,风声鹤唳。人们把自己关进了家里,平日拥挤的街道显得异常荒凉。
在这无妄的杀戮中,民众的怨恨也在一点一点的聚集。
九月下旬,秋。
淮南道大旱,整个淮南道颗粒无收,个别严重的地域,土地龟裂,水塘干涸,井中枯竭,人们失去了日常饮水来源,十多万人不得不迁离故土,被迫南下,去寻找生存的机会。
淮南道的大旱直接影响到了淮南道的收成,大片大片的良田减产,整个淮南道的粮食产量下降了足足三成。
于是,大夏王朝,整个中原,开始缺粮了……
无粮赈灾成为了让朝廷下上都时分尴尬的事情,已达六十八岁高龄的寿和圣福在听到消息后,带头减免了开支用度,并捐献了四万两白银,以作救灾之用。
老太皇太后为表率,往常十分吝啬的大臣们也纷纷解囊,总共凑足了三十万量白银,十万石粗米,在十月初启运淮南道。
紧接着,乾德帝又在她的懿旨下,制令淮南道都户,加紧军备,以防宵小作乱。
终于,这场波及整个中原的灾荒在寿和圣福的强力干预下,未能给大夏王朝带来更加重大的损失。时间过了十一月,当所有人都稍稍松上一口气,静待着使人心惊的乾德十一年过去的时候,又一个震惊朝野的噩耗从岭南道传至了京城……
……
「什么?!皇上要将哀家的小兴儿封出京城?!」慕容太皇太后惊疑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极为震惊的喝问着趴在面前的一个小内侍,「告诉哀家,皇上是怎么说的!」
「回寿和圣福话,奴才今天当值,是亲耳听到陛下跟中书省的陈大人这么说的。」小内侍磕了个头,答道,「陛下让陈大人拟旨,赐殿下为「焸王」,封幽州,下个月离京。」顿了顿,又道,「陛下还让陈大人不得告诉旁人,等下个月的时候再把圣旨拿给陛下宣读。」
「陈子勋?中书令陈子勋?他是怎么回皇上的?」
「回寿和圣福话,陈大人默跪了许久,陛下催促再三,最后又训斥了他一番,陈大人才接旨告退。」
慕容氏用手杖使劲的敲了敲地板,大声怒叱着,「糊闹,糊闹!历朝历代,还没有皇家的嫡长子被封出京城的事情,他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听到这让人震惊的消息,慕容太皇太后心里异常愤怒,就连尊称都给免了。
「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哀家要见他,让他马上来见哀家!」
「喏,奴才这就去,奴才告退。」
小内侍躬着身子缓缓的向后退去,还没走几步,又被慕容氏给叫了回来。
「回来!」
「寿和圣福,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奴才?」
慕容氏思量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来哀家这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小内侍想了片刻,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回寿和圣福话,奴才平日里这个时辰一般都是在「慰馨殿」里梳理花草的,奴才进来的时候注意了没人在旁边,不会有人知道奴才来这。」
「嗯,很好!那你这就过去吧,把嘴闭严,今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慕容氏点了点头,挥手让小内侍退了出去。
阴沉沉的天气让「沁馨殿」早早的点上了烛火,却被从缝隙窜进来的寒风直吹得东摇西摆,整个殿堂忽明忽暗。
慕容氏杵着手杖,来回的,缓慢的踱着步子,稀疏的白眉深深的拧在了一起。
旁边,服侍了她几十年的下内侍略显担心的追逐着她的身影,几次微动嘴唇,但最后都是忍了下来,静静的垂手恭立,等待着主子的问询。
不大的「沁馨殿」里,只剩下了大夏王朝仅有的一位强势的寿和圣福走动的身影,还有她偶尔溢出嘴唇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