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的某个清晨,双眼通红的愚竹翁缓缓伸出右脚踏在青石板上,平整的青石板立马多了一个寸许深的脚印。愚竹翁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个脚印之后,眼中闪过一丝玄疑之色,继而收回右脚,以绝快的速度再度踏了出去,眨眼间便踏出十八脚,在寸许深的脚印旁立马多了十八个相对较浅的脚印,这十八个脚印看似杂乱,却以那个较深的脚印为基点彼此间相互联系。
“哈哈哈……哈哈哈……”愚竹翁仰天大笑,手中向上一错,燕无双写给他的那份‘魔舞步’口诀瞬间化为无数细小的碎屑纷纷散落,散落在愚竹翁的头发上,胡须上,衣服上,如点点雪花。
笑声过后,愚竹翁脚下一动,踩着奇异的步法围绕着石桌转起圈来。青石板上面原有的那些脚印已经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圈新的脚印,这是一个多月以来愚竹翁按照‘魔舞步’口诀重新踩出来的脚印,刚才那十九个脚印,却是整套‘魔舞步’中最后的一步以及这一步所包含的十八个变化。
愚竹翁每踏出一步,恰好落在青石板上的一个脚印中,待所有的脚印都踩了一遍,愚竹翁堪堪绕着石桌转了一整圈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愚竹翁并未就此停住,而是继续绕了下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闻声而来的陆云飞与燕无双几乎只能看到愚竹翁绕着石桌不断闪动的残影,而那头白狼一开始还跟在愚竹翁后面跳来跳去,到后来只能干瞪眼蹲在一旁,因为它完全跟不上愚竹翁的速度了。
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愚竹翁终于停了下来,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头发胡须都被汗水打湿。
陆云飞与燕无双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知愚竹翁之所以如此激动不能自己,是因为这三十多年来苦心积虑参悟‘魔舞步’而不可得,今日一朝成功,心中悲喜交加,将这三十多年来积在心中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愚竹翁发泄了心中的怨气之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恭喜前辈神功大成!”陆云飞开口道。
“若非你们,老夫纵使再花三十年也是枉然,那秦舞扬当真是天纵奇才,天纵奇才!老夫心服口服!”愚竹翁摇头叹道,成功悟出完整的‘魔舞步’,他才知道即使是自己之前所悟出来的那些步法也不完整,所以愚竹翁心中对秦舞扬又多了一分敬重。
“恭喜前辈大功告成,如今随时都可以离开此地逍遥天下了!”燕无双拱手道。
“不急,不急!老夫在此呆了三十多年,再呆一段时间又何妨,再说,若是老夫就此离去,你们二人岂不是要恨死老夫?”愚竹翁哈哈一笑,运转体内真气,身上的汗水转眼间被蒸发掉。
陆云飞与燕无双脸上略显尴尬:“前辈言重了!”
愚竹翁摆了摆手:“先不说老夫与你父亲有过交情,也不说老夫与天山派有些不解之缘,单是你们把‘魔舞步’的口诀送给老夫让老夫得尝所愿,老夫也应该把‘魔舞步’传给你们,再说,老夫在这世上恐怕再无亲人,不传给你们还能传给谁,难不成要把这套绝世武学带进棺材不成?”
“多谢前辈成全!”陆云飞与燕无双脸上微红,他们当时的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愚竹翁。
“来来来……打铁趁热,老夫现在就把这套步法给你们讲解讲解……”愚竹翁招了招手道。
“前辈稍等!”燕无双开口道。
“哦……”愚竹翁摸了摸胡须眯着眼睛看向燕无双“无双姑娘的‘落雪心经’似乎又有精进,莫非踏入第八层了?”
这段时间燕无双潜心修练,‘落雪心经’大有精进,不久前已经踏入第七层,如今看来,似乎又有突破。
“正是!”燕无双拱手道,“晚辈昨夜有幸再次突破,今日想请教前辈再赐教一场!”
这些天来,燕无双每天潜心修练,闲暇之余便与愚竹翁对练。燕无双发现,在使用‘落雪心经’与愚竹翁对练的过程中,自己对‘落雪心经’的领悟更为深刻透彻。
愚竹翁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他一个人呆在这竹林中已经数十年,平时若非对与白狼说说话,到现在估计连话都不会说了。
“好!今日老夫悟成完整的‘魔舞步’,恰好拿来与你比试比试。”愚竹翁笑道,平时他与燕无双比试时,发现燕无双年纪虽轻但剑法不凡,若非他仗着‘魔舞步’进退自如,想要正面取胜并不容易。
愚竹翁原本出自剑法大家,不过他生性不喜习武,从小就立志周游天下,被秦舞扬困在此处时才二十来岁,这几十年来又潜心钻研‘魔舞步’,剑法早已荒废,好在内功并没有落下,几十年下来,比燕无双的内功高出一大截。
燕无双不再多说,拔剑直接刺向愚竹翁前胸。燕无双手中的剑不是天问剑,而是愚竹翁当年的佩剑,这柄剑虽然不是宝剑但也非凡品,几十年来被愚竹翁丢在角落里,如今捡出来擦拭一遍依然像新的一样。
愚竹翁不进反退迎向燕无双,不过脚下施展出‘魔舞步’,往往于不可能之际身形一晃便已化险为夷,任凭燕无以如何施展,愚竹翁始终在燕无双身边游走,时快时慢,每一步踏出都恰到好处,每一个转身都妙到巅峰。
燕无双脸色平静,依然一剑接一剑,一剑连一剑,时而是天山派的‘落梅剑法’,时而是陆云飞自创的‘游龙九剑’,其间还夹杂着天山折梅手与‘落雪缤纷掌’,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招一式之间都衔接得天衣无缝,。
愚竹翁一边躲闪一边微微点头,燕无双出招已经不拘泥于武学套路,隐隐达到了信手拈来的境界。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转眼间就过了十数招,燕无双的‘落雪心经’逐渐完全调动起来,寒意直逼不远处的陆云飞。
陆云飞往后退开几丈,发现数招之后,燕无双周身丈许的范围内隐隐刮起了一阵气旋,把地面上的竹叶纷纷卷到空中。
愚竹翁与燕无双相隔不过数尺,更能体会到此时燕无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若非他内功深厚,换作普通人早已被寒气所侵。这时候愚竹翁见燕无双周身竟然隐隐刮起了寒流,眼中不由多了一丝凝重。
燕无双手中长剑突然绽发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芒,她周身的空气瞬间又寒冷了几分,那些飞旋的竹叶全都盖上了一层白霜发出嘶嘶的破空声,如一柄柄锐利的飞刀。
寒意袭来,愚竹翁促不及防之下脚步一滞,魔舞步出了偏差,几乎被燕无双一剑刺中。愚竹翁一声轻喝,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双掌化作无数掌影层层叠叠把自己护在当中,那些飞旋的竹叶碰到这些掌影纷纷碎裂落到地上,不过这些碎裂的竹叶随之再度飞起凝结白霜,化作更多更小的飞刀卷向愚竹翁。
飞叶越来越多,却依然不能透过愚竹翁的掌影,不过愚竹翁的头发上,胡须上,甚至是衣服上,都疑结出了片片霜花。
愚竹翁眼神一凝,燕无双果真达到了‘落雪心经’第八层‘凝霜’之境!
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比的不是武功,而是比拼内力了。燕无双施展‘落雪心经’要消耗大量内力,而愚竹翁想要护住自身不被燕无双的飞叶所伤,同时还要抵御燕无双散发出来的寒气,内力的消耗也极大,双方谁先撑不住谁便落入下风。
“停!不打了!”又过了二十余招,愚竹翁突然踩着奇异的步法跳离战圈,燕无双追之不及。
“不错!大有进步!”愚竹翁跳离战圈后,用力一震,把身上的霜花全都震掉,“‘落雪心经’果然名不虚传……当年……嗯……你果真已经踏入第八层境界,若是能再进一层,老夫就只有逃的份了!”愚竹翁看着燕无双惊叹道。
“前辈过奖了,若非前辈一意相让,晚辈早已落败!”燕无双收起长剑道。
“并非老夫有意相让,实则当年本就无心剑道,如今荒废了几十年,于剑道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愚竹翁摇头道,说出了自身实情,刚才那一番掌法无毫章法,完全靠他体内的真气支撑。
“那前辈为何依然记得‘天山折梅手’?”燕无双问道,事关天山派武学,她想弄个清楚。
“那几招‘天山折梅手’,与老夫当年一段往事有关,印象深刻所以一直不曾忘记,至于到底是何事,你就不要问了……”愚竹翁略作沉吟道。
“既然前辈不愿提及,晚辈不问便是。”燕无双回道,转身看向陆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今晚又将是月圆之夜!
陆云飞瞧见燕无双眼中的忧色,心中一动,知道燕无双在担心什么,不过,月圆之夜,确实是自己每个月中最难挨的一天!
不过说来也怪,这里地处北方,如今已是冬月中旬,外面早已气候寒冷甚至下了几场雪,这里却一如既往芳草如春,据愚竹翁说,愚竹林中的气候颇为独特,一年到头四季如春!
在燕无双为陆云飞担忧的时候,千里之外的皇宫中,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太监在雕梁画栋的回廊中急步行走,双腿直打哆嗦,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这名太监走到一栋富丽的大堂前,对门口一名手执拂尘态度倨傲的公公低声说了几句,这公公脸上的傲色瞬间消失不见面无人色,经过最初的呆滞之后失魂落魄转身进入旁边的偏殿,最终跪在一处华丽的屏风旁向前方绮罗轻垂层层叠叠不知几深的厅堂颤声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粉色的绮罗深处传来一声不悦的声音,隐隐还传来女子的娇喘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公公浑身战栗起来,话都说不下去。
“济儿怎么了?”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的声音中透着震惊及无上威严,那女子的娇喘声立马消失不见。
“……太子殿下……他……他……宾天了……”手执拂尘的公公哭倒在地。
“什么!”一声惊怒交集的呼喝,既而是呯的一声重物倒在床榻上的声音,绮罗深处传来女子的惊叫声,“皇上……皇上……”
哭倒在地的公公抬起头来,声嘶力竭的朝后面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这一日正是景泰四年冬月十五日,时年五岁的当朝太子,也即景泰帝朱祈钰唯一的儿子朱见济,在登上太子之位恰好一年半后,连续莫名奇妙的病了一个多月,最终猝死,病因不明,原本激流暗涌的明王朝激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