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魏叔,我那三舅爷陈玄倒是和我提过有些隐士高人有这般的能耐,这位神秘老者很有可能是一道门高人。”
由于独孤修这孩子练起武来实在是太拼命完全不知疲倦,舅爷陈玄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总借着给独孤修讲些武林轶事的机会让独孤修能稍微休息一会,其中便曾提及过世间除了单纯练武之外的一些隐士高人。
早间年据说儒释道三家都屡有高手出世,不过近些年来儒家入朝参政的多了致力于武道的便少了不少,佛道两门不会不刻意钻研武术,但两种修行都和武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佛道两门走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子,佛家高僧锤炼筋骨修行到至高深处可成刀枪不入的罗汉金身,死后肉身不腐称“舍利子”。道家不修肉身而重视外界自然感悟,道法高深者可掌控天地元气据为己有,先前魏叔形容那神秘老者能让人不得近到他的身前,这古怪功夫十有八九便是出自道门的。
独孤信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年轻时纵横武林也极少接触佛道两门的高人,略有不解道:“道门高人?如果真是一位能驱使鬼神的妖道那对付起来可就麻烦了啊。”
独孤修并没有回答父亲独孤信的疑问,反而向魏叔问道:“魏叔,那老者可是像你打出最后一击之后便走了,并没有检查你的鼻息,确定你们五人是否死透?”
魏叔并不明白独孤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什么含义只能据实所答:“是没有,可能是那老妖怪过于自负了吧,觉得一击之后便无需确认了。”
独孤修点了点头:“那就对了,爹爹,修儿想帅五百骑兵今夜前去袭营,把那批用来攻城的器械全部捣毁!”
独孤信不解道:“若是那妖人真是一位道法高深的神仙人物,那修儿你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万一遇上那妖人你的武功就算进展再多又如何应对他的诡异手段呢?”
独孤修解释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魏叔你们一行应该是正巧撞破了那老道修行关键的时刻,他一口气运转不畅只能殊死一搏杀死你们几人之后急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打坐调息,若非如此的话以他能不让你们几人不得近身五步的能耐,只怕一个照面你们就全部死于他的符剑之下了。”
魏叔疑惑的问道:“符剑?这是什么东西?”
“符剑是舅爷陈玄告诉我的,是一种道门法器一般用来驱鬼辟邪,稍加改造也可以用来对付武林高手,同暗器一般难以察觉,不过这符剑能被道家真气所牵引在中途变化方向,所以要比一般暗器刁钻古怪的多,而且这个老道多半是个半路出家的妖道,道法修行尚欠,据舅爷说这符剑如果用来对付凡人就需要以活人鲜血祭炼,一般的道门高人是绝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
“修儿,既然这妖人有这般诡异的法宝相助,你又如何有把握胜过他呢?”
“舅爷曾提及世上有一种邪法妖道,自知靠修行长生无望之后便会靠吸食血食吸取活人精元来提及自身修为,这类妖人往往修为增长飞速但极易受心魔所惑走火入魔,依照魏叔所说我猜想这老道走的应该就是这种害人的路子,若是一般的得道高人运功受外界影响不过是调息一会便好,那人临走一击打在了魏叔的护心镜上,不要说感悟天地灵气的得道高人,就连一般的练武之人都能听到符剑和宝镜相击的声音。所以他一定采气之时被魏叔撞破,受了心魔反噬才会连魏叔生死都顾不上检查就仓皇逃走。”
“修儿你的意思是他受了心魔反噬如今仍没有恢复过来,所以现在正是可趁之机?”
“不错,如果他真的身受重伤极有可能都不会回到宇文大营之中,所以现在应该是最好的袭营时机了,若是让那妖人恢复过来,他再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可就难说了。”
独孤信点了点:“让我考虑考虑,你先回房休息,我和魏叔商量一下该如何袭营,稍后便做决定。”
望着独孤修走出书房独孤信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孩子年少有为却没有如自己当年一般恃才傲物,不仅心机城府都是上乘,对这神秘妖人的事情分析的更是环环相扣有理有据,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魏叔,方才你暗中示意我让修儿出去,你可是有什么机密事情要瞒着修儿吗?”
“那倒是没有,公子又不是外人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公子啊,老魏我是自知命不长了不想再浪费将军的真气,暗示将军将少爷请出去是想交代点遗言罢了。”
独孤信质疑道:“魏叔我已派人去取府中珍藏的百年人参了,现在我以真气护住你的心脉再加上人参续命,你至少还机会被震断的经脉修养过来啊!”
面色苍白的魏叔微微摆了摆手:“算了将军那人参留着不备之需吧,老魏都这把岁数了受用不起了,我老魏能坚持这口气回到汝阳城一是为了向将军你禀报这机密剧情,另一件事就是交代我这后事。”
独孤信面色凝重:“魏叔你有何遗愿但说无妨,我独孤信纵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位老谍子可是深受独孤信的依仗,此时身为朝廷精锐的魏叔竟然为了自己而送出了性命,独孤信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呵呵,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这话要是换个人说我老魏可是绝对不信,不过这话从将军你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分量的,老魏我本名魏亭山,出身比不得将军您但大小也算个官宦世家,八岁那年我爹受朋党案牵连全家变为罪籍发配边疆,我因为自小练武有点身手被看中做了朝廷的死士。”
说到这魏叔看到独孤信眼中多少有了泪光闪烁,淡淡道:“将军不嫌我老魏念叨这些陈年往事吧。”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止住哀伤情绪:“魏叔你接着说,说上一晚上我也不嫌烦。”
“其实啊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我倒是更愿意和你那个儿子说,那小子倒是挺对我老魏的脾气,不过有些话和他说不合适。老魏我自打当了这名为精锐探子实为死士的活也就没想过别的,最大的愿望不过是那天横死他乡了有人能给埋了就行,谁知道三十二岁那年老魏我遇到了一个同样是死士的女人,我俩就私定了终身。这本是一件我俩都要掉脑袋的事,好在我老魏还算做过几次大事上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这生下来的孩子也就只能被当成死士养活,永远不能相认了。”
独孤信顿时明白魏叔所谓的后事是什么了:“孩子?难道魏叔你的孩子就在这汝阳城中!”
“没错,那孩子叫刘承志,是他娘给起的,可惜他娘在他三岁那年就出任务死了,到了我都没找到她的尸首,这孩子从小就以为自己双亲不在了,我也从来没和他相认,现在说出来是希望将军你如果念着我老魏这几个月这点好的话,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我也不指望他建功立业,能脱了这罪籍,坦坦荡荡的做个人,我老魏就知足了。”
独孤信用衣角拭去眼泪:“魏叔你放心,明日我便起表上书为你全家脱去罪籍,并保举承志为官!”
“那就好,那老魏就多谢将军了!”
“魏叔你可还有需要交代的?”
“还有几句话就算是一个做爹的跟一个做爹说的,将军你让我老魏说不?”
“您说,哪怕是指着鼻子骂我,独孤信都受了。”
“指着鼻子骂那倒也不至于,将军啊你这个儿子小修子是个出息孩子,可你知道他这么小的年纪这身本事是怎么来的吗,是被你独孤信硬生生给逼出来的啊,当年那点争储的破事我老魏多少也知道点,将军你好歹也算个爷们,能么能争储受挫了拿女人孩子当借口呢?要我说啊,将军你这个爹当得还不如我老魏呢。老魏那儿子就算被人告诉爹死了那好歹也有个爹,可你这个爹有了还不如没有呢!”
独孤信老泪纵横:“魏叔您说的对,您骂得对啊...”
“算啦,将军你也不容易,老魏这我这口气也快坚持的差不多了,活了一辈子都躲在暗处盯着别人,也得防着别人盯着我。这一辈子临了临了就让我老魏鸠占鹊巢一次,将军您在门外等会吧,我老魏为别人活了一辈子,死的时候就想死个清净。”
独孤信缓缓放下魏叔饱经沧桑的手,像这位老谍子拜了一拜,转身走出书房,关上房门,遥望天上明月。
此时的魏叔心脉受损极重,只怕未等走出书房魏叔这口气便咽了下去。
“承志啊!做爹的这辈子都没敢认你,你可别怪爹,要是忍不住认了你,你的小命可就没啦,你那个苦命的娘死的早,当年她给你起这个名的时候我还挺不乐意的,承志承志,夫妇俩都是死士能承下来什么好志向啊,不过现在想起来承志这名字也不错,爹其实经常偷偷看你,只不过你道行太低,觉不得啊。”
永庆二年,六月初五。
鹰房乙等首领魏亭山卒于汝阳城独孤府书房内,享年五十八岁。
魏亭山一生自十二岁正式成为死士,一生暗杀一百四十五人,无一人不是死有余辜。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独坐敬亭山》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