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谷在漆雕城的东边。从东门进去,这一带都是漠家的势力范围。沿着东大街往里走,约十里处,有一片广阔的山丘,就是漠丘,是漠家的聚居地。
漠飞扬挺着胸膛,迈着双腿,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街道上,心情却已天差地别。佛央跟在他身边,像一朵盛开的蓝莲花。
漠飞扬虽然不是特别俊美,但挺拔的身躯,英气勃发的姿容,放在人群中也绝对称得上光彩夺目。至于佛央,就更不用说了。两人走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频频引得路人驻足观看。
有人说他怎么回来了,不是畏罪潜逃了吗;有人说得罪了达少,他还敢回来;有人看见他身边的美女,口水流了一地;有人心细,注意到他的走姿……
路边议论纷纷,漠飞扬全然不予理会。他对佛央说道:“我叔叔的杂货店就在前面,咱们先去那里。”
到了漠丘山脚,对着大路有两间高楼,匾额上写着“梦实馆”三字。漠飞扬解释道:“这间杂货店是我爹我叔合开的,我爹叫漠梦远,我叔叫漠行实,所以取名为‘梦实馆’,里面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
将近梦实馆,忽见里面聚着几个人,闹哄哄地不知吵些什么。漠飞扬皱了皱眉头,悄悄靠过去。
只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叉手堵在大门口,里面一个精瘦的汉子,手里把玩着一只酒杯。漠行实靠在柜台边,愁眉苦脸。边上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瞪着大眼。
那瘦子故意将手一滑,酒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漠行实“哎呀”一声,已阻拦不及。
那瘦子阴笑道:“我说漠老板,不就是点酒钱么?大爷我付不起?”
“不是不是……”漠行实忙陪笑。
“大爷我今天出来,钱都花在相思楼那几个娘们身上了!我说你先给我记在账上,你怎的不肯?怕我赖账?我漠通是这种人么?”
“漠通?原来是漠达的大哥!”站在门外的漠飞扬心道。
漠行实忙道:“本店做的是小本买卖,没有赊账的惯例。再说,刚才大爷不是拿出钱袋来过了么?我看里面还有钱啊。”
漠通道:“哦,有这回事?难道我酒喝醉了?”漠通摸出钱袋,里面叮叮当当的果然有不少钱币。
漠通打开钱袋,正要倒出,突然手一缩,又将钱袋别回腰间去了。
漠行实以为他要付账,正满心欢喜,不料他又反悔,不知其何意,脸上有些惴惴不安。
漠通突然用力敲着柜台,嚷道:“钱是小事,可你当着我兄弟的面,让我下不了台,这面子可不是小事!”
“这……”漠行实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那小女孩却没有半点反应,依然瞪着大眼睛。
“你说这笔账又怎么算?”漠通抓住漠行实的衣领。
“通……通大少爷……我……”漠行实脸上涨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漠通转身对那些手下说道:“兄弟们,你们大哥被人看不起了,怎么办?”
那些壮汉纷纷鼓噪起来,他们冲进店里,有的砸凳子,有的掀桌子,有的踢罐子,稀里哗啦,店里顿时乱作一团。
“哎呦,诸位大爷,住手,住手!”漠行实忙四下阻拦,可哪里拦得住这些虎狼之徒?
漠飞扬站在门外,依然不动声色。佛央悄声问:“怎么不去阻止?”
漠飞扬淡淡地说道:“不急!”
漠通见那小女孩一直瞪着自己,走过去上下瞅瞅,说道:“这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嘛,比相思楼那些娘们强多了!”
漠通哈哈大笑,伸手就想去摸她的脸蛋,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就像一只铁钳,牢牢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啊——”漠通痛苦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张冰冷的脸。
“漠……漠飞扬……你没死?”漠通的小眼睛变得出奇的大。
“敢羞辱我妹妹,找死!”漠飞扬冷冷地说道。
漠通感到那只铁钳越收越紧,“妈啊——”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事出突然,他那些喽啰都愣住了。漠行实脸上发出了光,那小女孩也拍手笑道:“哥哥,你回来了!”
这小女孩是漠行实的小女儿,叫漠飞瑶。漠飞扬微微笑道:“小瑶,你说拿这个人怎么办?”
“让他再疼一会儿!”漠飞瑶的脸上显出天真无辜的表情。
“收到!”漠飞扬加了把劲。
漠通的惨叫声响彻了杂货店内外,他感到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你……你们还愣着干……干什么?快……快……上啊。”漠通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张干瘪瘪的脸都快糊了。
那些壮汉如梦初醒,这才哇哇哇地冲过来。
漠飞扬冷冷道:“滚!”将身子一转,一脚踢出去,踢翻两个,带倒三个!
那些壮汉爬起来,呼哧呼哧又扑上。漠飞扬腾出另一只手,或抓或打,只听“哎呦”、“哎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牛一样的壮汉最后都泥一样的瘫在了地上,骨折的骨折,断腿的断腿,掉门牙的掉门牙,各种伤势蔚为大观。
漠飞扬施展开动作,依然没有松开漠通,他这么转来转去,漠通受到牵引,全身的筋骨都像跟着在跳舞,他已经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漠飞扬稍稍松下劲,让他能说上话。
“饶……饶命!”漠通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说什么?”
“饶……饶命!”
“什么?你说大声点!”漠飞扬手上又一紧。
“饶……饶……”
“怎么饶你?”手劲略松。
“我……我付钱。”
“叔叔,他们喝了几碗?”
“六个人共喝了二十碗,一碗一块钱,总共二十块!”
“二十块,我给,我给……”
“你听错了,一碗是十块钱,一共两百块!”漠飞扬手上又一紧!
“两百……两百?好,我给,给……”
“还有呢!”漠飞扬拖着他走到一张倒了的桌子旁,“这张桌子值一千块;那四张凳子,五百块一张;还有这些瓶瓶罐罐,不好算,我看怎么着也得有个四五百块!都被你们打碎了,你看着办!”
“哪……哪有这么贵!”漠通哭丧着脸。
“怎么没有?这些可都是有重要的历史价值的。”
“什么……什么历史价值?”
“我家的历史价值!你赔不赔?”漠飞扬又加了把劲。
“赔……都赔……”
漠飞扬抓过他的钱袋,将里面的钱币全部倒出,扣掉赔偿款,最后刚好还剩一块钱!
漠飞扬将这一块钱扔还给他,“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一分钱都不多拿!”
漠通心道:“你这还叫不多拿?”但眼前哪里敢说出口。
“滚吧!”漠飞扬一脚踢中他的屁股,他就连滚带爬地逃出梦实馆,逃得有些远了,才气急败坏地叫道:“漠飞扬你给我等着,等我二弟过来,有你好受的!”
漠通带着他的那群手下,狼狈地逃走了。
漠飞瑶欢呼雀跃,扑进漠飞扬的怀抱,漠行实却有些隐忧,不过也没怎么显露,只问道:“飞扬,这几个月你去哪了?这个女子又是谁?”
漠飞扬道:“说来话长,回家再说。”
漠行实道:“你婶婶、弟弟,都在这里。”
漠行实将漠飞扬和佛央带进后院,漠飞雪正在晾衣服,见了漠飞扬,脸上闪过一丝惊奇,随即就又冷冷的。
漠飞扬将这几个月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漠行实叹道:“孩子,你受苦了!”
漠飞瑶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哥哥不会逃走。那个漠达真可恶!”
漠飞扬的弟弟漠飞凌也恶狠狠地说道:“他们那一家子都可恶!那个漠通,三天两头过来捣乱,仗着自己的弟弟升了上漠人,就狗仗人势,到处欺负人。”
漠飞凌今年十四岁,已经是个半大小伙了,长得也很壮实;一心想要进少年馆学武,可漠行实不允许,他就缠着漠飞扬教,漠飞扬悉心点拨于他,因此兄弟俩的关系也很亲近。
漠飞瑶走到佛央身前,拉着她的衣襟,笑道:“姐姐好漂亮,姐姐你会嫁给我飞扬哥哥吗?”
佛央别别嘴,“他哪有这福气!”
“可你为什么跟他来我们家呢?”漠飞瑶眨眨眼。
佛央一时语塞。漠飞扬只得替她解围,将漠飞瑶拉走。漠飞雪“哼”一声,抱起木桶就往屋子走。
漠飞扬忽然问道:“你们住这里很久了?怎么不住家里?”
漠飞扬家的宅子,在漠丘上,曾祖父留下的;这里的梦实馆,是后来买的,开杂货店用。平时他们都住祖宅,只有叔父为了打理生意,才会偶尔住店里。
漠行实垂头不答。漠飞扬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问道:“我们那宅子怎么了?”
婶婶忍不住说道:“两个月前,你叔叔将它卖了。”
“怎么回事?”漠飞扬大吃一惊,“家里缺钱用吗?”
“也不是。”漠行实的脸上明显有点懊悔。
“卖给谁了?”
“漠前用。”
“漠前用?不就是漠通漠达的老子?”漠飞扬急道,“叔,你怎会把宅子卖给他?难道是为了给我赎罪?不对不对,两个月前,我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飞扬你过来。”婶婶向漠飞扬招了招手。
漠飞扬随她进了屋子,婶婶拿出一张纸,却是一张买卖房屋的契约。漠飞扬看完,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