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崖抹一把糊在脸上的沙砾,心想中原这风俨然不能只用妖风来形容——想想吧,才到半山腰就已经把他刮得像从幽州采沙场滚三圈再捞出来似的,不知道那个住在山顶的神秘道人是不是天天玩泥巴。
而且,自己玩泥巴也就算了,还要拉上其他人间的各大修仙门派一起玩。连累他这巴山蜀水生养大的一代剑侠,只能不远千里迎着风沙来切什么磋,眼看赤峰近在眼前,方圆百里空旷无比,大家都是修仙的,可是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正抱怨着,忽见面前蜿蜒山道上有一女子斜斜步来,白色衣裙上的花纹织得极精细,青丝绾髻,神态从容,容颜苍白而美好,身侧丹鹤随行,应是神秘道人的弟子。
她径直走到兀自拍着衣服清理沙尘的洛青崖面前,依俗家礼数行了女子礼,道,“可是剑门蜀道——青崖剑——洛青崖前辈?”
洛青崖被吓一跳,拍到手心的沙子细碎地从指缝中滑落。他在门派中的辈分不高不低,至多被叫师兄,这女孩子看上去也不比他小太多,一声前辈担得诚惶诚恐,忙回礼道,“我是洛青崖,姑娘是?”
剑门蜀道所属神剑门分舵,而神剑门又是天下第一宗门‘道侠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所以往上倒,来头也不小,是真正的名门正派。
“晚辈玉龙观礼宗弟子林静,”她微露笑容,“奉师尊灵真子之命,到此迎接前辈。”
说实话这让平日里少于他人交流,只知道闷头练剑的洛青崖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客气的妹子,他还第一次见,不过话说回来,洛青崖是打心眼里面觉得面前的林姑娘好看啊。不过自己来是有任务在身的,因此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林静将他一路带到观内专为访客准备的房间,告知晚膳到时会送来后便离开了。客房位于玉龙观前院的一处偏道上的访客居内,而且还是一个比较靠里面的位置,距离观内也不过一墙之隔。
但是与香客络绎不绝的前院相比清静得不是一点半点。洛青崖觉得这地方已经很好了,出门在外不比家里面,能够安静修炼就足够了。随手就把行囊扔开,在榻上坐定,轻而缓地把随身长剑自剑鞘中抽出,横放在膝上。
剑名青崖剑,金铜为柄,虽然与春秋时期的欧冶子所铸的青崖剑剑同名,但绝对不是同一把。旦剑身刃泛寒光,不知用何材料所铸,色作淡青,无疑也是把好剑。
临行前师父特意要他带着,虽然只是两家修仙门派例行的切磋交流,但师门脸面却一丝一毫也不能丢。
洛青崖虽然不太在意师门脸面这东西要何去何从,但决不会拒绝一把好剑。
膝上的青崖剑剑微微鸣动,好像在与洛青崖说话。洛青崖俯下身很仔细地听着,等它安静下来方道:“这里是玉龙观,应该也有很多剑……不过还没见到那位要与我们切磋的灵真子道长。方才那位林道长没有带剑……至于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挂在何处的云板敲击两声,似是某种讯号,怀中青崖剑骤然沉静,洛青崖不解其意,只得还剑入鞘放到桌上,收拾起自己那点随身物品。
不多时,房门被叩响,林静的声音传进来,“洛青崖前辈,晚膳到了。”
洛青崖道过谢,问几时能与灵真子一晤。林静为他布好碗筷,语带歉意地说自己也不清楚,请他暂且安心住着,倘有需要随时找她即可,说完便退了出去。洛青崖独自开始用膳,颇觉无可奈何。
晚上,观内传来一阵阵背书的声音。晚课安排在戌时,不外是集体念经背法诀的老套路。
洛青崖没出门,只是倚着软垫看带来的剑谱,越发觉得靠这东西至多能学出形似,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书上记载——用剑之人首当明晰剑意,而后剑招自得,无定形定势,自然也无弱点可寻。
洛青崖如今的仙阶大约也就‘真人’的等级,按照‘士、人、师、真、仙’划分属于‘人’字辈的。他这个等级往上还有十几个仙阶,所以说,还差的很远呢。
无聊的翻着书,脑海中浮现往日修炼的步法,抬手,压扣等动作……
他翻到下一页,烛火随纸页摩擦声微微一跳,眨眼般迅速的黑暗来了又去,外面院子的焚香味道悄无声息弥散开,洛青崖屏住呼吸,手腕顿住,卷起剑谱摔到一边,另一手抽出青崖剑,剑光如匹练划过墙壁,冷冽森然。
“谁?”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破空而来一道剑气直取面门,洛青崖横剑格挡招架,只觉这人虽行偷袭之事,却并无龌龊心思,剑气凛然端正,隐有光明正大之感,于剑之一道,修为应与他在伯仲之间。
神秘人发出一道剑气刺出以后,转身便向观内逃窜。洛青崖紧随其后的跟上。
在观内,洛青崖再次与神秘人交手四五招,剑气四射,虽然剑锋毒辣,但是都被洛青崖惊险的或格挡、或闪避了过去。
来人显然也料到洛青崖能够挡下自己的剑气,随即接触便迅速变招攻向洛青崖身侧,意图引他疲于防守无力反击。洛青崖身形微动,用青崖剑独有的身自在身法避过锋芒,凝思片刻随即一剑破窗刺出,堪堪停在一位作道士打扮的年轻人颈间。
见此情形,洛青崖心下了然,本想收剑回房,但那年轻道人却不愿给他机会,提剑击开青崖剑后转腕挥掌——来者虽用剑,但并不看重兵刃之利,通常借器通灵,且心法强于剑招许多,翻繁复杂的剑法变化中却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是玉龙观的绝技——玉龙剑法。
神秘人一掌击下,洛青崖旋身避开反手出剑,正成势均力敌之象。
结束晚课的玉龙观弟子发现此处有异,纷纷围了上来,但不知是顾忌什么,并未有所举动。
洛青崖被围在中间,又是唯一没穿道袍的外来者,内心忽然觉得有些奇妙——刚刚那掌看似凶悍实则不然,即便真的打到他身上也不会比被人拍一下肩膀感觉更大,而自己那恰到好处停下的一剑也充分说明了问题:他们心知肚明这些都只是试探。
“剑门蜀道青崖剑第十一代御剑使洛青崖,”那道人轻轻念出洛青崖的名字,有种神秘莫测的仙气似的,“名不虚传。”
这还是洛青崖当选御剑使后第一次被人连名带称呼一起叫,多少有些不适应。来人的身份他早已心下有数,收剑抱拳算是打招呼,“灵真子前辈。”
灵真子哈哈一笑,先前引人防备的模样顿时消失无踪。他轰开围观的弟子,神情特别诚恳地说窗子碎了只能请洛青崖先换个地方住,譬如他所在的房间就可以再招待一个人。
按照‘士、人、师、真、仙’划分,灵真子属于‘真’字辈的,修为实力相当高深,虽说距离真正的仙人还差些许,但是依旧足以碾压洛青崖了,还真别说和捏死个虫子没什么两样。因此洛青崖简单的毕恭毕敬的遵从了几句话,就请身离开了。
离开之余,洛青崖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林静竟然少有的有些欢喜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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