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七虽说暂时逃了出来,但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拼命催动腹内那丝气息,向着远处跑去。
万俟大哥,你若是在天有灵,指点小弟一条生路,到时候给你立个一万丈的功德碑,让你的事迹在人世间世代传扬……张玉你个狗贼,明明有那种转瞬消失的神奇法术,却不教小爷,小爷祝你不得好死,不对,这狗贼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正胡乱想着,耳听得身后响起嘈杂的马蹄声响,扭头一看,王铁手带着一帮捕快黑着脸骑在马上,咬牙切齿的追了上来。
真是要了亲命了。
秦七欲哭无泪,咬紧牙关往前亡命的跑去。
现在他的体内有了那一丝莫名的气息,体质早已比以前好了很多,要不也不能轻易提起万俟通那柄大剑,运起气来,跑步也比以前快上不少,不过就算那帛纸上的功法再怎么神奇,也没有练半个月就比马都跑得快的道理,耳中听到马蹄声响越来越近,心中那种煎熬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不多时,听得身后数十丈地方传来王铁手的声音:“小贼啊,你脚力还真不错,不过脑子却是蠢得出奇,你还能跑得过马?哈哈,哈哈。”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夸奖小爷跑得快了吧?
秦七脑子又开了小差,脚下却是一点不慢,专捡荒原上的灌木丛往里逃窜,可惜荒原上没有多少植物,灌木丛对马匹的阻碍十分有限,身后的马匹还是渐渐追上了他。
王铁手哈哈笑道:“你们别说,小贼的身法快比得上江湖上二流的好手了……好了,就这样吧。”
秦七微微偏头,余光看见王铁手从马上俯下身来,好似随随便便的对着自己挥出一拳,百忙之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前又多跑了半步,却见王铁手变拳为掌,轻轻在他的背心拂了一记。
虽说王铁手出手得轻描淡写,但秦七却是觉得被万斤的巨石砸中一般,往前飞了出去,胸中一热,一大口鲜血不要钱似的洒落在衣襟之上,身体足足飞出两丈多远才狠狠砸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班头神武!”
身后的捕快们的马屁纷沓而至,王铁手的笑声也更加开心,但是秦七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心如死灰。
恍惚间,怀中又觉得有些异样,勉力伸手摸去,发现怀中的储物袋里鼓鼓囊囊的,摸出一看,发现万俟通的储物袋已经完全被自己鲜血浸湿,其中好像又多了一样东西,掏出来之后,发现原来是一个滴溜乱转的小小金属圆球。
这是什么?
秦七勉力睁开朦胧的双眼用力看去,只见那拇指大小的金属球越转越快,铮的一声,竟然整个弹了开来,化作一柄小小的宝剑,迎风便涨,转眼间变成一叶小舟般大小的巨剑,在他身边盘旋半圈,一下子把他托了起来,径直向着长岩城方向飞去!
王铁手此时刚刚走到离秦七一丈多远的地方,猝不及防之下,竟让那怪剑发出的一道剑气到了面前才惊觉过来,连忙举手抵挡,那剑气便在他手套的边缘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缕鲜血从里面渗了出来。
此时众位捕快才纷纷惊叫出声:“哎哟,妖法!”
“王头儿,你怎么样了?”
“他娘的,暗青子招呼!别让小贼飞远了!”
王铁手转过头来看着那柄带着秦七离去的怪剑,一脸见了鬼的骇然表情:“……剑丸,剑丸!竟然真有这种仙家宝贝……”
念叨了几句,王铁手看向那摇摇欲坠的巨剑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炽热:“大伙儿并肩子上啊!追上去,追上去!这是真正的宝贝啊!”
秦七在刚刚躺到剑身上的时候就基本失去了意识,身体内原本的那一丝气息也消失殆尽,只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意志苦苦支撑。他从小在长岩城长大,心底里除了这个地方也无处可逃,所以在迷糊中指使着飞剑摇摇晃晃的往城内飞去,速度也只不过比奔马稍快一些,在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催马狂追的一班刑房捕快。
众位捕快虽然不太明白王铁手为什么这么兴奋,但看了他脸上的狂热之色,都知道王头儿是动了真格,谁还敢怠慢半分,顾不得爱惜马匹,只顾着将手中的马鞭轮圆了猛抽。王铁手更是心急如焚,竟然直接一掌击在平日最为钟爱的枣红马臀上,疼得那马儿惨声长嘶,跑得足足比平时快了一倍。
众人大呼小叫的追了半个时辰,眼见长岩城远远在望,突然发现那飞剑突然加快了速度,越过护城河之后,在城头绕了两个圈,突然一头扎进了长岩城最边上的贫民窟里。
王铁手狂躁的叫了一声,从马上跃下,在地上腾身而起,立刻运起全身功力发力狂奔,朝着飞剑落下的地方疾驰而去,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等。只见他每次蹬地都在地上留下一个半尺深的土坑,身后尘土飞扬,如一匹洪荒猛兽般呼啸而去,声势浩大,速度竟然比刚刚骑在马上又快了一倍不止。
众捕快面面相觑,王头儿竟然不惜催动真元内力极速奔跑也要捉住那个小子,可见那叫做剑丸的东西当真是珍贵之极,王头儿有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众位捕快可没有王铁手这般深厚的功力,就算耗费真气奔跑也不见得能跑得过马匹,只得又加紧了鞭挞,尽快赶去与头领汇合。
待到众人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城,又狂奔四五条街进了贫民窟,看见王铁手背着手在一条小河边走来走去,双眼死死盯着河水,嘴里不住骂骂咧咧,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一般。
小河中的水又脏又臭,环绕在贫民窟边上,将贫民窟与其它的地方隔绝开来。小河中往常总有些不知脏净的熊孩子在里面玩水,但现在都被凶神恶煞的王铁手撵了出来,远远的围成一圈看热闹。
看见众捕快赶来,王铁手一指小河:“听人说起,那小子就是掉进了河里,现在已经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淹死了?”有捕快小声说道。
“当然不会。”王铁手瞪了他一眼,“有仙家宝贝护身,哪有这么容易淹死?”
“头儿,小贼滑溜得很,要不咱们分头去找……”高祥便是一开始同秦七说话的那个捕快,为人最是圆滑,上前劝慰王铁手道,“反正在长岩城里,就算是个耗子,咱们掘地三尺也能把他找出来。”
王铁手脸色稍好,鼻孔里闷闷的哼出一声。
高祥连忙趁热打铁:“不过话说回来,头儿,您可真是神了,竟然能知道前不久孩童失踪那桩案子的线索要往那个破庙里去找,我们这些粗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那里,您不但想到了,而且还能在那发现宝贝,怕是命里该有这场大大的机缘造化,只是过程稍微曲折一点罢了。”
“你懂什么,去那破庙是黄半仙指点的。”王铁手难得的老脸一红,随即恨恨道,“大爷我还免了他半年的赌债呢。”
“那不就结了?咱们再去找黄半仙!”高祥大声说道。
“晚了!”王铁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说起来此事还真是邪门,黄半仙神神叨叨的告诉我线索之后,当晚就中了马上风,死在飘香院小菊的肚皮上。当时估计是个巧合,现在想来,怕是其中另有蹊跷。”
“嗨!”高祥一拍大腿,“我早就说嘛,那小菊明明是个女的,却是起个名字带着‘菊’字,容易让人联想成卖后面的,哎呀,男女不分,定然不祥,我早就叫老鸨子帮她改个名字,老鸨却是不允,现在害了咱们的黄半仙,真是可惜。”
王铁手挥手朝他后脑勺一巴掌:“胡说什么呢?走,先跟着我下河里寻找,那个谁,刘占,你回衙门搬兵,越多越好!”
威风凛凛的刑房捕快下臭水河摸鱼,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稀奇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来了上千人在河边围观,不时还有人指点:“官爷,官爷,我看着那里有个漩涡,怕是就在那下面,你赶紧下去瞧瞧……哎呀,不好意思,估计只是泥鳅弄出来的小水花。”
捕快们在河里捞了足足两个时辰,仍然一无所获,还惊动了长岩城府尹,派人来打听出了什么事,王铁手眼见此事已然不可为,只得悻悻的收兵回了衙门。
秦七此时却是对河面上发生的事毫不知情,飞入长岩城之后,他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从天上径直掉了下来,幸好掉到臭水河里,才没有直接摔死,不过昏迷之中不知道挣扎,被河水淹住了口鼻,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那张帛纸发出一阵微光,一道看不见的气流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渐渐沉入了淤泥,陷入昏迷之中。
在破庙中和王铁手一众捕快发生的冲突,比起上次被张玉捉去的时候还要凶险,上次多半是依仗万俟通相救,这次却是靠着自己拼了命才跑出来,还被王铁手打中一记,对他的身体损伤极大,不仅那一丝气息完全消耗干净,后背受的伤也是极为严重。
但就在他昏迷之间,那不知名的帛纸上的线条似乎活了过来一般,在他体内游走流动,不仅修复他胸腹间被王铁手内力震出的伤势,还缓缓拓展他体内各条经脉,同时,各种不同的气息渐渐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他体内,在他经脉中流转不停,丝丝缕缕,延绵不绝,像是白蚁聚沙成塔一样,在他身体中开始一场极为缓慢但又非常惊人的改造。
秦七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睁开眼睛,而是自然而然的从脑海里直接探出一道意识,转瞬就将自己身边十丈方圆探查得清清楚楚,顿时明白了自身的处境。随着神志清醒过来,那帛纸上散发出的气息也缓缓消失,又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帛纸,秦七赶紧从河底奋力游上河面,探出脑袋大口呼吸空气,空气中虽然弥漫着河水的臭味,但对于憋坏了的他来说,简直是甜美无比。
此时正是一天傍晚时分,贫民窟里的熊孩子在这脏水河里玩了一天,大部分已经回家,只剩两个胆子最大的还在河边磨蹭,却见到河里突然冒出个黑乎乎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不住的嘶嘶怪叫,像是要扑上岸来吃人,那两个号称胆子最大的熊孩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跑回家中,大病一场,半个月才能下床。
秦七从水里浮出之后,大口呼吸了半柱香时间才缓过劲来,游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上了岸,第一件事便是检查怀中两个储物袋,那帛纸、符箓都在万俟通的袋中,同时,那天救了自己一命的那柄巨剑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也在储物袋中好端端的放着,不过就算他用尽所有精神,也没法再将它拿出来。
折腾了一会儿,秦七终于放弃了把宝贝拿出来的想法,反正两个袋子就在自己身上,以后修炼有成了,自然能将所有的宝贝都拿出来。
一番耽搁之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繁星满天、万家灯火,户外少有人活动,秦七满身污泥,专找偏僻黑暗的角落行走,倒也没有人发现,找了一家无人的住户,胡乱偷了些冷菜冷饭填了肚子,又偷了一身衣服换了,才偷偷摸摸的找路往城中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底待了多长时间,而且也不知王铁手还有没有在找自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怕是有些危险,思来想去,只有先到以往常常落脚的明公祠去找以前的乞丐小伙伴,问问情况再说。
明公祠原本是城中一家大户的祖宗祠堂,但近百年来,那户人家家道中落,祠堂没人打理,也就破败下来,变成了一个乞丐窝。
秦七沿着小巷走了大半个晚上,绕过几队夜巡的士兵,终于来到了明公祠,从后墙翻了进去,却见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奇了怪了,往常明公祠里面地盘可是紧俏得很,常有乞丐争夺避风的角落打架拌嘴,但现在却是空空荡荡,难道全死绝了不成?
正想着,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轻响,探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秦七凝神看去,只见来人长得尖嘴猴腮,满脑袋乱糟糟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正是自己认识的一个小乞丐,名叫侯小鑫。
侯小鑫伸头进来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在黑暗中的秦七,只是觉得祠堂中没有人,便暗暗松了口气,闪身进了祠堂,躲到角落中,掏出半个馒头胡乱塞到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嘿。”秦七怕吓到了他,慢慢走出阴影,率先出声招呼道,“小鑫,是我。”
饶是如此,侯小鑫也差点被馒头噎死,呛得不住咳嗽起来:“你……你他娘的是人是鬼?”
“我,小七啊!”秦七走到星光之下,让他看得清楚一些,“小鑫,你看清楚了没?”
“看……看清楚了,你还没被王班头他们捉到?”侯小鑫声音发抖,带着哭腔说道,“这一个多月以来,王班头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满城到处捉拿咱们这些乞丐,提到衙门里去使劲拷打,听说就是要问你的下落呢……大家伙儿只得到处躲藏,可怜顺子、虎头他们,被抓去狠狠打了三天,最后死在大狱之中,又像死狗死猫一样被扔了出来。”
秦七暗自吓了一跳,自己在河中竟然足足睡了一个月?
见他不说话,侯小鑫眼中露出恨色:“走,走,你得和我去王班头那里投案,你要是再不出现,长岩城里的乞丐非得死绝了不可!我们招谁惹谁了?”
侯小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拉秦七:“拉你去报官,弄不好还能得些赏赐呢。”
“慢着慢着,你只知道王铁手要抓我,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对不?”秦七眼神一闪,笑着对侯小鑫说道。
“你干了什么坏事?难道是偷睡了王铁手的小老婆?要不就是偷了他的钱?对了,你定是偷了王铁手的钱,见者有份,你分我些钱,我就不将你的事说出去。”侯小鑫眼光中显出些贪婪之色。
“钱是小事,不过我将那些钱财放在城外一个隐蔽的地方了,呐,你是我的好弟兄,我原本也打算分你些钱,分你……分你十锭大银子!”秦七信口开河,但表面上一脸认真的说道,“不过你得为我出去打探消息,待到风头完全过了,咱们再商量分钱的事。”
侯小鑫双眼冒光,兴奋的来回走动了几趟:“你说的当真?哈哈,我就知道小七你够义气,你说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出去打听情况,你就放宽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