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两天,此时陆越铭正在那金禅宗大殿外一里处埋伏,他不时回头望着,而他的腰里则缠着一堆木棍,还有一根长绳。
刚才那两天,他俩一直东躲西藏,终于凑齐了可以下地穴的东西,然而贺婷玉却说她要上前面看一下虚实,塞给他一张布条就没了影,他打开布条一看,是用木棍沾着野果汁液写的,大概是说,她有要事,先行离去,若一段时间未归,那么他就一个人,按照原先想定的方案,木条编成板,把地砖放上去,挖开地穴用绳子顺下,下去时把板子一盖就可以了。
他看了之后火冒三丈,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这么胡来。但也只能就在这里干等了,这段时间也实在是这些天来最煎熬的时候。
终于,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声道:“是我,我来了。”他回头一看,贺婷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自己身后了。
他刚想发火,却突然看见贺婷玉背上背着一个熟悉的东西,正是自己的那把大剑。他愣了愣,贺婷玉先开口:“不是跟你说了,到这时候儿就别等我了么?”
陆越铭道:“你这一去,到底是……”
贺婷玉道:“给你的家伙拿来,不然就那么放着,就算以后官兵真打过来,这个没准也得被哪个小兵小头目给私吞了。”他俩潜伏已久,也看出金禅宗要面临大难了。
陆越铭看她冒这么大危险,原来是为了帮他拿回心爱之物,愤怒顿时转化为愧疚,忍不住道:“这个也不至于这么冒险啊。”
贺婷玉道:“你死赖在这里也够险的。”突然她伸出手示意安静,然后抬头看了看远处,道:“不好,快走。”说罢直起身,飞速往金禅宗大殿那里跑去。
陆越铭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没头没脑的跟着。金禅宗的圣女在地动中陨命,这事已经没有隐瞒住,加上粮仓被烧等一系列打击,整个金禅宗已经人心惶惶,一派迷乱疯癫的状态,连看守大殿的几个教徒也斗志全无,此时都坐在地上打瞌睡,贺婷玉悄声走上前,别开门锁,然后示意陆越铭过来。
等两人进了殿,贺婷玉小心的在门锁上系上一根钢丝,关上门后,从门缝一拉,只听咔嚓一声,那根钢丝已经拔了下来,门外的锁也自己锁上了。贺婷玉又听了听,道:“现在下地穴来不及了,咱俩上塔。”
说罢她跑到塔底,看没有梯子,于是把大剑解下来让陆越铭拿着,自己飞身上墙,借着墙壁,几步就飞到了塔的第二层,然后伸出手,道:“你看看能不能上来。”
陆越铭轻身功夫不行,但是毕竟功力还好,瞅准上面,用力一蹦,硬是跳到上面,抓住了贺婷玉的手,被贺婷玉拉了上去。
贺婷玉喘了两口气,起身和陆越铭一起看着这座塔的顶楼,只见里面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仔细一看,那人已经气绝,那人便是号称金禅长老附体的那个痴呆。原来这人身体一直不好,自地动以后,又疏于照料,如今已经过失,然而还没人知道。
陆越铭一看那人右手,上面缠着许多细丝,从头顶架过去直到地上,绑着一根十字木块,就如同牵丝木偶一般。他也听说过金禅长老显圣传旨的事,现在他也立刻明白,原来所谓的金禅长老附身传旨,就是让一个人把这痴呆像操纵木偶一般,操纵他的右手书写。当然操纵傀儡书写实在太难,很可能每次的神旨都是实先写好的,只要让傀儡做做样子就好了。
也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责骂声,听起来是那教主仇方元在责骂守门教徒打瞌睡,然而其声音已经是歇斯底里,看来这些天的打击已经让他方寸大乱了。
陆越铭忍不住佩服贺婷玉,这么远她就察觉到了大队人马要来。然而这时听到仇方元命令斩了两个教徒,同时门也哗啦一声打开了,两人忙趴下来,眼角余光看到,一大群的人走入了殿中,包括仇方元和其他三位堂主。
陆越铭心想不好,他们莫不是又来金禅传旨那一套?那样说来难免会再登塔顶,自己不也就暴露了?就在这时,只听仇方元扑通一声向着塔跪倒,哭喊道:“罪人仇方元拜上,弟子自幼皈依圣教,这几十年从来日日反省,夜夜祷告,无时无刻不心念着仙师,不敢有丝毫悖逆。近日来,仙师已然目睹,我等已经危在旦夕,弟子的两个儿子,也均已殉身。弟子深知圣宗大道,不得留恋丝毫人世欢愉,唯有人世受尽苦,方有身后极乐。但此时,我众弟子,已不知日后如何所为,我等绝不恋生,但求仙师指路。”
陆越铭听他的说话语气,已经不似人声,顿时明白了,虽然这圣塔是他一手布置,金禅传旨这一套把戏也是他操纵的,但是他近日以来,先是大儿子殒命,整个教门的立身之本遗失,然后又是全山过冬粮被烧,而且小儿子仇人事在昨晚终究没能挺过菌毒,一命归天,这一连串的重击,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所以如今急于寻求慰藉,结果反而拜倒在了这个他一手创造出的神的脚下。但是他也没心思笑话仇方元了,因为……这家伙领着一大帮人赖着不走。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旁边有一个人似乎跟仇方元说什么,然后就听见仇方元已经变了的声音喊道:“我不走,仙师一日不下旨,我便长跪于此。”
陆越铭心里骂道:“你他娘的就不能等我走了再疯?你不走,害的我也别想走了。”在一旁,贺婷玉也一脸无奈的样子。
然而这仇方元真的是走火入魔到了极点,居然连着两天两夜,跪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吃饭,不喝水。在塔上面的两人也是万分煎熬,她俩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最多极其缓慢的从腰间掏出最近偷来的一点干粮塞嘴里,再泯一点水,往往吃一口就要化半天时间,可以说下面的仇方元已经癫狂,然而他俩也到了癫狂的边缘。
百无聊赖中,贺婷玉用手划着地板,结果终于发现地板上似乎有不对,用手指甲插进去,费了半天力气,结果在地板上发现了那道活门。贺婷玉悄悄把门板打开,露出了底下的一个浅坑,她又小心的下去,仔细闻了闻,又看了看地面的一些斑痕,想到那个圣女曾经长久住在此间,顿时她明白了大概。
陆越铭也悄悄爬了过来,贺婷玉用在塔里捡来的毛笔,蘸着口水,在坑里写上了自己的猜测,这是那圣女难耐寂寞,偷情所用。
陆越铭接过笔,在里面写上一句话:下面的人都不知此处?
贺婷玉也写道:应该不知。
陆越铭想了想,提笔写到:我有一计,可破此局,然十分行险,或立时送我俩性命。
贺婷玉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瞪了他一眼,抢过笔,飞速写道:有计还不快行?如何也好过在此憋屈,七尺男儿竟如此寡断,不如送进宫。
在下面的仇方元,此时已经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塔,不知多长时间,而下面那几个教中元老,也有的陪着,有的半路开小差,等片刻再来。但如今,元老们聚集的还算整齐。突然,沉寂多日的塔顶,居然瞬间亮了起来,一束光从塔尖照在背后的墙上,而一直枯瘦的人手的影子,也在墙上缓缓抬起。一切就如同当初一般。
这一下,堂下的众多教众,包括仇方元,顿时呆住。愣愣的看着那只枯瘦的手,握着一支笔,飞快的写着什么,而且整个幅度和以往的由圣女操作丝线,写一写做做样子截然不同。
在塔上,贺婷玉早已躲入地板坑中,而陆越铭则趴在地上,一只手套着所有的丝线,飞快的舞动着,而他的脸上,恐惧与凶狠都凝结在一起,简直跟下面的仇方元一样的扭曲。他只用一只右手书写,然而全身却都在颤抖。
以前,向来是那圣女操纵人偶做做样子,纸张早已写好,然而他这次,却是直接操纵那具死尸的手,在纸上写字。贺婷玉心里也奇怪,这个陆越铭,居然在操纵人偶上有如此造诣,他究竟是何时学的。
好像是倾注了十成的力一般,陆越铭最后把手一挥,松开人偶丝线,打灭火烛。又飞速爬到那个坑中,艰难的挤了进去,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直接跟贺婷玉贴在一起,而他突然感觉到腹部顶了个硬东西,同时感觉到手里也被塞了一个东西,同时贺婷玉把他那只手拉到了自己脖子上。原来那是一把短刀,跟贺婷玉顶住自己肚子的那一把一样。他立刻明白了贺婷玉的心思。万一自己被找到,那都帮对方求一个痛快吧。
只是双方顶的这位置,贺婷玉捅下去,基本不会太快毙命,甚至很有可能失败,而陆越铭只要轻轻一用力,完全能保证贺婷玉立刻命丧当场。唉,这女孩一路和自己共患难,然而许多时候远比自己更像个男人,如今也只有在最后关头,于寻死一途上,选择一个更可靠而轻松的方法,也算是终于露出了作为一个女孩的任性,求得一些特别照顾吧。
也就在贺婷玉小心翼翼关上木板,并且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时候,两人只听见一架梯子搭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人爬上来的声音,陆越铭忍不住身子颤了颤,自己刚才已经来了一赌,如今,那骰子盒已经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