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躺在这间散发着阵阵香火味与骚臭味的屋子中,望着窗外在月光下摇曳的老槐树那鬼手一样的秃树叉,心中的恐惧愈发地浓重了。这时候他听到了院子中响起了一连串奇怪的声音,象是木柴或是篱笆什么的被折断弄出的响动,接着就是一阵喧嚣,鸡鸭鹅什么的一起叫了起来,那感觉就象是忽然间在院子里开了个家禽大会似的,所有家禽又叫又扑腾。这响起惊起了村里的别人家的狗,有一只叫,其它的也都跟着叫了起来。
好家伙,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一下子成了动物大合唱了的舞台了。
里屋的灯亮了起来,先是丹丹妈的声音,然后是李正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穿鞋的声音,两口子披着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老杜也翻身坐了起来。
“没事,你睡你的。”李正好嗡声嗡气地应了一声,转身到立柜上去摸手电。
老杜差点儿没从炕沿上裁下去。什么?什么?就这阵势还能睡得着吗?你还别说,从里屋里还真的就传出了丹丹爷那叽哩咕噜说胡话的声音。老杜苦笑着摇头,他真服了这位老爷子,就这样他还真的能睡得着啊!
当老杜趿拉着鞋赶到院子里时,发现李正好正跺着脚一个劲地唉声叹息。丹丹在一边骂着什么,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老杜凑过去细看,才发现院子里的鸡窝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鸡窝是用玉米秸杆围成的,在我面还罩了一张工地上废弃的那种安全网,看来是用用来防止鸡飞出去。现在的农村,大多数家里养的鸡都不散放了,平时都圈在这个圈里。现在那个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的周边遍是鲜血与鸡毛,起先吓了老杜一跳,当他看到死在圈里的一只鸡时这才松了口气。
李正好两口子可就没有他那么轻松了,两人蹲在那只死鸡前,嘴里一个劲地唉声叹气。从他们的诅丧的表情以及喋喋不休的咒骂声中来看,好象是知道这事是谁干的,正在数落着平时对这个人的恩情,啊,没想到到头来却恩将仇报,祸害起自家来了。
难道这事是他们家里人干的?或是本族人干的?
老杜有些不能理解,就算平时有些小磨擦吧,那也用不着这样折腾人啊!这样做解决个屁事。看来农村人确实是思想太狭隘了。他这样在心中感慨着。
他这样想着,正想上前去安慰老丈人两句,不想丹丹妈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操起旁边一把铁锹就向厢房走去,嘴里还在骂着忘因负义之类的话。
老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人还没走?就躲在厢房中?他怕闹出点儿什么事,赶紧在后面追了上去。而李正好似乎还没从伤痛中回过神来,还蹲在地上看着那只黄花老母鸡啧啧叹息。
老杜还没走进厢房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噼哩叭啦的声音,还有丹丹妈发了泼一样的叫骂声。
不得了了,要整出啥事来了!
老杜的鞋都跑掉了一只,推开那扇快要散架的木栅栏门,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厢房中哪有什么人?堆积的全是些柴草,而丹丹妈就象疯了似的挥舞着铁锹,在柴草中又翻又拍,骂得不亦乐乎。
这农村老娘们不会是疯了吧?
老杜在心中暗暗地想。他简直不敢相信就死了一只鸡居然能让人发疯!这精神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他正不知该如何应付眼下的这种局面,李正好已经走了进来,他死拖硬拽地把老婆子给拉到屋里。
“干啥呢?这大半夜的也不怕人笑话。吃了就吃了呗。全当孝敬咱爹了。”老杜的丈人忿忿地数落着老伴。
当老杜知道自己的丈母娘骂的是黄皮子时,差点儿没把眼珠子掉到了地上。老丈人居然把被黄鼠狼吃了的鸡说成是孝顺他爹了,老杜真是觉得即可气又好笑,同时也对这黄皮子的事多少有了些了解。
黄皮子也就是黄鼠狼,这是一种小型啮齿类动物,在农村是常见的。它们通常以老鼠、蛇为食,有时也偷农户的小鸡吃。不是有句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那从一个则面可以看出这种小动物对于家禽危害程度的,也说明它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其实不然,它们偷鸡那只是偶尔干那么一两年坏事,总体而言,它的食谱主要还是以蛇与老鼠为主。怎么说呢,它还是应该算作一处益兽的。
在民间有四仙之说,即胡、柳、白、黄,胡仙就是狐狸;柳仙是蛇;白仙是刺猬,黄仙也就是黄鼠狼。也有的地方说是五仙,在其中加进了灰仙老鼠。不管怎么说这多少也印证了这种动物的神密性。
而其中在农村闹得最欢的就是黄仙,这大概是因为它们比较常见,行动又比较诡密的原因吧。老杜就不止一次地听人讲起过关于农村黄皮子惑人的事情,但在他看来那纯属扯蛋,是无知愚昧的乡下人搞的一套封建迷信的把戏,哪有什么人能被动物上身的道理?如果有那也是那个人有神经病,是发神经的胡言乱语,人们却把他们当成了什么狐仙蛇怪。
李正好家堆放柴草的厢房里就住着这样一窝黄皮子。至于它们有多少只没有人知道,但数目肯定不会少,他们家的人到厢房里抱草有时都能听到草堆里传出“吱吱”的叫声,有时还能遇到老黄皮子叼着崽子大摇大摆地从院子里经过。本来他们是打算把那间厢房腾出来,收拾一下装些杂物的,但考虑到黄大仙在里面住着,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说来也怪,之从那间厢房里住进黄皮子以后,里面堆的草怎么烧也不见少。
对于这种说法,老杜在心里是极其不屑的。要真是那样,干嘛不把家里的钱全放到草垛里,那不是永远花不完了吗?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而已。
经过这一折腾,一家人再也睡不着了,连炕头上的老爷子也睁开昏花的老眼,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丹丹回来了?李正好胡乱应付了老爷子两句,就闪到东面堆杂物的那间屋子里,他出来不常时间屋子里又飘出一阵香火味。
丹丹妈的火气还未平息,坐在炕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李正好坐在门槛上,从兜里拽出烟布口袋,在卷着焊烟。老杜从炕上摸出火柴给他点上,试探着问:“刚才那只鸡是被黄皮子给咬死的?”
李正好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把它们赶走?”
李正好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不能赶啊!仙家住在这里那是瞧得上咱们,况且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这样。”
老杜愣了一下,至于仙不仙家的他倒没怎么在意,倒是李正好后面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又问:“怎么以前它们不吃鸡吗?”
李正好又点了点头,按他的说法,这些黄皮子在他们家住了能有七八年了,家里的鸡从来也没少过一只,那是鸡圈还没有上网呢。之从一个月前家里的鸡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亡了,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但并不吃,仅仅是咬死而已。开始他们以为是狗或是獾子什么的干的,但后来有一次李正好半夜起来上厕所时终于发现那是黄皮子干的,他不明白黄皮子为什么开始祸害起自家来了,打又不能打,赶又不能赶,没办法,只好弄来张破网把鸡圈给罩住了,同时也不住地给黄仙烧香,但“惨案”还是接连不断地发生,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只鸡了。所以丹丹妈才会忍不住发火的。
老杜听后点着头,他这时才想起,那只蹲在窗台上的小东西可能就是黄皮子,而骚臭味八成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吧?至于香火味那肯定就是李正好两口子烧的香。丹丹妈在第一次起来上厕所时顺便去给黄大仙上了柱香,随后黄皮子就出现了,并且杀死了一只鸡。老杜在心里暗暗合计着:这哪里是什么大仙啊?分明就是偷鸡贼,哪有越给烧香越是祸害人的仙家?但是这种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怎么能说出来呢?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老杜改变了看法,至少说明黄皮子这种小动物还是俱备一定的思维能力的,它们居然还记仇,并且报复心特强。
由于头一天夜里整夜未合眼,加上一路的舟车劳顿,第二天夜里老杜睡得很沉。直到他又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时,爬起身来这才发现屋子中已经亮起了灯,院子里也被李正好支起了一盏电灯,把个不大的农家小院照得灯火通明。
老杜披上一件衣服,下了炕来到院子里,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但见在院子正中的水井台上并排放着一溜死鸡,那血液还未凝固,顺着井台滴滴哒哒地向下淌着,满院子都是散乱的鸡毛,有几片被风吹得扑簌簌粘到了老杜脸上。走近后他看到每只鸡的喉管上都有一个血洞,数了数一共有七只。而他记得鸡圈里所剩的鸡不过就是七只了,看来这位“黄大仙”来了个彻底的大扫荡啊!这位仙家同志也够歹毒的。
院子里的晒衣杆上挑着一个椭圆形的电灯泡,李正好两口子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从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噼哩吧啦的折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