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今天明明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哪能怪得了老头子我,老夫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们,这样吧,你回答我老头子几个问题,解药自然会给你,怎么样。”沉默良久后,在洛心芷暴起之前,那个黑影终于缓缓开口,那苍老平缓的声调似乎对他们的突然的不礼造访并没有动怒。
只是他依旧没有丝毫动作,声音也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场面极度诡谲。
“哼,故弄玄虚。”十弦撇了撇嘴,看来这实力深不可测的老头子没有下一步行动,她心里也是安心了许多。
但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那得看你问什么。”心芷依旧紧紧的盯着他右手上那个忽隐忽现的荧绿扳指,“大家的时间都不多。”
她不可能不知道扳指的上一任主人的故事,那个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却犹如史诗般存在的名字,他如彗星般出现,又如流星般陨落。那个剑术奇才,那个剑鬼苍寒生!
记得十年前她作为洛兰宫主的执仪和宫主一起在当时中土鼎盛一时的空世教羽神殿参加教主沈凌天的飞升仪式,虽说当时沈凌天的道行距离飞升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但他在当时的中土大地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更况且他一手创立的空世教在当时还被誉为天下第一教,教徒散布中原各地,受邀前来捧场的也都是各大势力的大人物,如此阵仗却也不可小觑。
她和心水当时看着这歌舞升平,盛况空前的巍峨大殿都是怀着那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望向洛兰宫主,但是洛兰宫主一向温静的眸子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如此热烈的气氛的影响,在第一次和洛兰宫主眼神交接的时候,心芷看到的反而是死一般的平静,就像是落入千年深渊之水,有着冰雪般的冷彻。
虽然知道洛兰宫主平时也是这样,但是在当时这样的环境下,心芷尚且年幼的内心还是猛然一颤。
那时的沈凌天的确任谁见了都会敬上他三分。但那只是在遇到苍寒生之前的事了。
洛心芷清楚的记得那个家伙出现的时候是那样的不可一世,一摇三晃地闯进众客云集的大殿来,乍一看,面容倒是清秀的很,腰间的那把佩剑更是能与惊天齐名的名剑苍寒,只是当时他衣冠不整,鞋子都只穿了一只,一副烂醉的样子,让人对他也生不出几分好感来。
而当时沈凌天正好在和各大门派的首座举杯受祝,沈凌天那天金靴锦袖,宽袍高爵,好不得意。
在酒酣之时突然被这样一个流浪汉唐突地闯入,他当然是极为不爽的,在场的各大首座也都是有实力卓群且爱面子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侮辱,开始左右顾盼,窃窃私语起来。
离沈较远的一个黄胡子老者如此嘲弄道,“这空世教还天下第一教,连个门都看不住……竟然……”
与他身侧的美艳妇人则是眼神略带嫌鄙,“不过这苍寒生确实也太无礼了吧……”
“唉,今天可是还有手执三大名器之首—惊天剑的未央宫的洛兰宫主在场,要知道她可是最看重秩序的啊……”正坐于对面席位的一个身穿灰色宽袍的瘦削中年人甚至与旁人掩耳窃窃起来。
“而且听说她最近已经突破……”旁人附议。
“什么剑鬼,莫非他还真自以为能在这里以一敌百我们各大掌门?”位于沈凌天座席之首,洛兰宫主身侧的那个完全不会武功的胖子主管不知哪来的勇气,那嚣张的语气简直就像是要站起来指着苍寒生的鼻子开骂。
…………
心芷听得这些窃窃私语,不由好奇地望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兰宫主那姣好的侧脸……原来宫主在竟然这么有名,那么她会怎么做呢?要是她出手的话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
不过宫主的目光似乎自打那个男子出现后就一直未曾离开过他呢……
但毕竟作为东道主的沈凌天还没有说话,所以骚动过后的大家都齐齐地望向了沈凌天,看他究竟作何反应。
而沈凌天能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也绝非是什么糊涂虫,当他发现来者是当世就十分出名的游侠苍寒生之后还是按住了心头不断窜出的火气,只是出言讥诮道,“苍老弟,我这里可不是什么不请自来的地方,你这般落魄模样毫无顾忌地闯入我的大殿,是完全不把我们这些门派放在眼里啊。来人——”
这或许是沈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下一刻,他那血淋淋的人头就已经在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的那个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的苍寒生的手上。
居高临下的苍寒生紧闭着双眼,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那从被斩下的头颅中不断渗出的黑红色血液顺着苍寒生的指缝缓缓淌下,滴落在地上竟似极了一朵异常绚丽的血花,而那新鲜灼热的血液也衬得他拇指上那枚荧绿色的扳指异常得显眼,诡异。
整个大殿堕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沈凌天颓然地缓缓倒在首座交椅上发出的刺耳声响,和地上渲染出的那一抹血红扎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刚才还出言讥讽的各大首座此刻也都瞪大了眼睛,小心地戒备着,生怕下一个身首分离的就是自己。
放眼整个中土赤地,有胆量和实力对沈出手的绝非没有,但确也寥寥无几。况且,特意选在这样的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快的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取下沈的首级,这个伫立在大殿之上的流浪剑客的目的和野心似乎昭然若揭,而且他那几乎让人颤抖的强大更是让人感到绝望,在场的各大首座中也不乏得道的修行者,大多一把年纪已是飞升在即,却在这里被苍寒生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以至于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修行之道。
只得惊恐地抬头,难道他是神?
而苍寒生却只是自顾自地抓起一旁酒坛,一边仰头豪饮,一边挥手示意各大门派的首座赶紧自行撤离,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在场的各大门派。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没有人再会愿意逗留,各大首座也都是慌忙带人撤离。只是想趁乱逃走的空世教的教徒都会在下一个瞬间成为金色的墙面或是玉石龙腾柱上的一片新红。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沈凌天会招惹这样的人物,因为再也没人会去追究了。
这个豪饮着,摇晃着,狂笑着的男人,以那样遗世独立的姿态站在那片他一手创造的废墟之国中,不断挥动象征着死亡的苍寒,偌大的宗门只在瞬间便成了可怖的血海修罗之地。
不明所以便见得此景的心芷早已是紧紧抓着洛兰宫主的衣袍,吓得几乎都快哭出声来,而洛兰宫主只是用宽大的金云兰袖袍遮住了心芷和心水的眼睛,心芷透过缝隙看到了洛兰宫主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懊悔,她那漆黑如墨眼眸里竟是泛起了亮亮的暖光,洛兰宫主是哭了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洛兰宫主便抱起她们轻踏一步,凌空而去,始终未出一言。
即使强如前任未央宫宫主的洛兰,在当时也只是和大部分人一样保持着沉默,迅速地离开。
这也是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宫主没有遵从一直用生命恪守的信念维护这个六合轮回中的众生秩序,出手阻止这一场漫无目的的血腥杀戮。
她是怕了吗?显然不是,洛兰以及她身边的惊天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点杀气,也就是说至始至终,她都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在洛兰宫主的手指上也是有一枚相似的蓝色扳指的,洛心芷也知道洛兰宫主绝对和那苍寒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绝对。
只是从此之后,那个盛极一时的天下第一教便是一蹶不振,而苍寒生在屠门事件发生之后也从比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他的传说在坊间竟是越传越神,几乎就成为了神的代名词。
而那个荧绿色的扳指也被世人称为”刹魔戒“,预示着灾祸和恐惧,所幸此戒当时随着苍寒生的隐匿一同消逝而去。直到近年才相传又出现在了那霍一指的手中,惹得众议纷纷,要知道苍寒生一直生死未卜,这个霍一指如若是真的得到了苍寒生的真传,那可就是获得了接近神的力量啊!
还好这个霍一指平时为人低调,也并没有惹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这件令人恐慌的事最终也就渐渐淡了下去。不料如今竟是在这里看到。
洛心芷其实一直难解当时洛兰宫主的作为,那么今天是否要替宫主……一些惹人心烦的回忆和思绪再次窜入了脑中……
煞星现世,天下大乱。这是在她离宫前常夜颜背对着她说过的一句话,当时的不以为然,直到现在,万佛堂佛断被盗事件,以及那个孩子身世谜题,刹魔戒的再次现世。细数诸类种种,一切似乎已经走入了轮回预定的轨道,这场不知终点的造化也已经开始不可逆转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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