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军营门口,高高的免战牌已经挂了足足一个月,北齐人马的气焰似乎也有些消退,但挂在营盘外那几万人的头颅着实有些触目惊心,尤其是在大晚上,远远看去,不远处仿佛就是人间炼狱。第二天,粮草官将军中粮草的情况细细报告了一遍后,杨宪万念俱灰,只够维持三天了,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得先饿死在这里。
看着这一幕幕惨况,段帅的心终于软了下来,他咬了咬牙,说道:“三弟,我这里有一本兵书,乃是当年汉光武皇帝手下大将邓禹老先生流传下来的,本是天山至宝,但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见段帅欲言又止,杨宪轻微地笑了笑说道:“二哥的好意,三弟心领了,你快带着嫂子和侄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段帅有些动容地从怀里取出这本兵法来,一旁的刘长卿眼睛都瞪直了,他也曾听说过这部兵法,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如今却在眼前出现了,对于一个军事家来说,一本神秘的兵书比任何东西都具有诱惑力。杨宪接过兵书,看了看四周的谋臣,眼光在刘长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随即划过,刘长卿的心犹如一颗大石头沉了下去一般,不知该如何说出其中滋味。
是啊,杨宪是对刘长卿失望了,他不敢再将这最后一搏的机会交给刘长卿了,倒是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邓虎瞧了好几眼,随即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下了自己、段帅和邓虎。自打丐帮失宠后,邓虎一直处于失意状态,独孤秋菱提醒着他来投奔杨宪,还没来半个多月,杨宪便遭逢此劫,多少文臣武将都逃走了,但来此才半月的邓虎却流留下来。
三人围坐一团,针对目前的状况,细细研究着。第三天,他们终于走出了大帐,而全军的粮草在这一天也将吃光用光。三人虽然夜不能寐,但容光焕发,似乎胸有成竹。杨宪挥舞着军令旗,正定自若地指挥着全军将士,没有给任何一个将军提前通气,可以说这次的计划绝对没有任何泄露的机会。
一番调动后,刘长卿这才发现,自己是没有收到任何任命和军令,他感觉一下子从高空跌入了深渊,久久不能上来。不过对于杨宪的部署他还是心悦诚服的,纵然他只觉得他们三个是三个臭皮匠而已。杨宪的大军饱餐一顿后,砸锅卖铁,没有留下任何退路,分兵五路,朝韩鸾大军奔袭而去,另一方面杨素的大军也抽调了十万人暗度陈仓地前来相助,三十万人马分六路合为之下,韩鸾溃不成军。
不但这些日子收复的疆土全部沦丧,自己的几万大军也都全军覆没,围城必缺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杨宪也不例外地运用了这个道理,果然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兵全都匆匆逃走,韩鸾自知大势已去,带着一千多人逃往高湛的青州府!
高湛的大军一路在南郊,一路在青州,见韩鸾大势已去,立马想要调南郊的人马回来,但为时已晚,宇文林的十万大军早就在山路上,河道边,悬崖处,一线天,四处伏击,三万大军,回到青州府时就剩下了一百多人。其余人吗不是被杀就是投诚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杨宪陆续攻克了青州府三十多个城池,青州府真正成了一座孤城。高湛闻言此事,便知大势已去,只不过这青州府尚有四万披坚执锐的精兵强将,四十万随时可以上战场的平民百姓,他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
说来也怪,自从杨宪得了那本兵书后就再也没有打过败仗,有人说是因为兵书中的计谋出人意表,也有人觉得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但事实就是事实。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青州府这座孤城在坚持了足足三个月后,终于在这年的寒冬挺不住了,高湛命人带着降表来见杨宪,杨宪站在高高的主帅台上,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瞥了一眼降表上清秀的小篆,冷静的外表下强压着一颗激动的心,统一了,北方终于统一了。
但他却不屑地将降表扔在了地上,对来使呵斥道:“既是投诚,为何不见你家主帅出城相迎?”那人唯唯诺诺地拜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颤抖着的嘴唇里蹦出几个字来:“三。。。三日后,高将军出城投诚!”
杨宪心中不觉为之一颤,高将军,这位高将军正是当年梅林结义的大哥高湛啊!世事无常,当年意气风发的三兄弟,如今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谁又能预料未来的事情呢?每个人的每条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没有人逼着你前进,也没有人教唆你后退。岁月的打磨消退了你的青涩与无知,带来了成熟与干练,但成熟也势必会给你带来当年所没有的烦恼。
杨宪动容地接过高湛的降表后,眼中带光地看着高湛,如今高湛虽才不惑之年,但早已两鬓斑白,显然是愁苦所致。杨宪看着沧桑的大哥,万分不忍,嘴里却说道:“高将军做此明智之举,实乃万千青州百姓之福也。”
这显然是句冠冕堂皇的官话,高湛对于自己的处境并没有报以任何希望,但杨宪在晚宴中却拍着高湛的肩膀说道:“今后,你,我大哥,就是我们大隋的齐王!青州百里就是你的封地!”高湛感激地看着杨宪,殊不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段帅在精心斡旋着。感情牌要对有感情的人来打,没有人知道杨宪还有没有感情,但段帅知道。
从杨宪当日落难后,却让他独自带着妻儿离开时,段帅就知道了这个看似冷峻的将军,却有着一颗格外温热的心肠。段帅打定主意后便拉着杨宪来到当年结拜时的梅林,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显然是杨宪命人照料的很好,当年见证他们兄弟感情的关老爷依旧挺拔地站立在庙中,香火鼎盛之势犹如他们三人的兄弟情义一般永不消退。杨宪心软了,看着重情重义的段帅,杨宪做了一个这一辈子最重要也是最冒险的决定。
高湛带着自己的四万亲兵依旧驻守青州,此外还奉杨忠旨意分兵驻守幽州,这样一来,高湛便成了大隋拥有封地最大的一个异姓王爷,可见杨忠的容人之量,这样的人不得天下,谁得天下?
段帅见事情有了一个不错的收场,这才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里,继续北上的路途似乎比之前来的要顺畅的多,没有了战争的世间,跟天堂就无比接近了。
月夜,圆月,圆圆的月亮似乎在召唤着离乡的浪子。白洛霆看着这一轮明亮的月光,手里的酒杯掉落在了地上,随着砰的一声,白洛霆的身子倒了下去,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位慈眉善目,修成正果的老人究竟为什么会突然间死去,要说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死神。
人活着有各种理由,但人死去却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他到死都没有等回来自己最钟爱的徒弟,这或许是他临死前最大的遗憾。霍岚风披麻戴孝,为师傅守灵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也病倒了,或许是因为伤心过度。自打药王谷一战回来后,霍岚风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门中大小事务都是阮沉烨跟小冉帮着打理。
杨宪带着北兵南下,为他一统天下的梦想做最后一搏,南方安宁的生活被这一场场兵祸所取代,无数人沦为了离家逃难的难民,常赟一家也在其中,常路已经是个七岁的小伙子,个子长得很快,较之其父的憨厚老实,则更像他母亲般聪明睿智。小家伙对于颠沛流离的生活从来没有任何抱怨,反而非常感兴趣。江湖人最终还是要走回江湖,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宿命。
常路总是会走在最前面,常赟的腿脚不好,落在后面追着,其实最后面的不是他,而是陆瑾,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只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她才能安心。常路总是会叫嚷着:“来啊来啊,你们快来看这,看那,好神奇啊。。。”常赟嘴里责怪着,但心里却喜欢的紧。他喜欢看到儿子无忧无虑地活着,就像当年在天山的他一样。
梵温的人马总是会趁火打劫,这回与宏图山庄的司马宏结盟后,整个西川便成了他的天下,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路上常赟看多了这些人的恶行,不免对梵温这个人生出无限恶意来。
竹石村,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但这个村子有一处铁矿,铁是生产兵器的主要原料,梵温路过后,这里的人们再也过不上悠闲的生活。他们整日里被逼着到山中采矿,活活累死的青年人就有七八十个之多。梵温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只要有了足够的兵器,再加上自己日渐恢复的浩大声势,一统江湖的梦想指日可待。
常赟来到竹石村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了,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孺,看着一群群垂暮老人被押着进山采矿,常赟一时便怒不可解。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着这些悲惨的人,常赟垂下了他高傲的头,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遭遇是最惨的,但跟这些人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值一提,因为他的人生还有希望,而这些人,等待他们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谁又不会死亡呢?有人说,人一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生就是死。也有人说,每一天的你都在不断死亡,因为今天的你永远都会是昨天那个你、,昨天,前天,去年,千年,那个你,都已经消失在尘世中。
面对死亡的威胁,更多人是害怕,常赟也怕过,当他摔下悬崖的时候他害怕过,当他被踩在陆青嵩脚底的时候他也害怕过,但时至今日,他似乎不再害怕了。常赟挥手痛击了武林盟的一位门徒,哪知用力过猛,那门徒当场便被他打死了。他救下了凄凉的老者,但自己却过上了逃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