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升至,两门敞开。
张宝接过萧云手中的外卖篮子,跟着萧云走进电梯。
“我教你的那套扶灵拳练的怎样了?”萧云侧脸问道。
“那套拳法极厉害,我回连里,一挑二,打得那帮小子满地求饶。”张宝谑浪笑敖。
萧云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笑意,轻声道:“你的特点是‘稳如中军帐,动若万里风’,这套扶灵拳正适合,攻则万马奔腾,守则铁甲铜墙,所谓‘关山蹇骥足,飞飙扶灵帐’,正是这套拳法的精妙所在。”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曾经作为秃鹰尖兵连的一员,连里的那句‘攻无不克,战无不坚’铭言,我始终谨记在心,我一定练好这套拳法,那帮混小子还等着我回去教他们呢。”张宝笑着道。
萧云颔首微笑,对于这个直率爽朗的世家大少,他很欣赏,尤其是张宝那种不拘一格表里如一的处世之道,更令他刮目相看,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眉头一扬,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宝,你认不认识黑龙团的人?”
张宝闻言微微一愣,轻轻摇头,不解问道:“大哥,你问这个干嘛?”
萧云轻声道:“好奇问问,黑龙团找过你麻烦吗?”
电梯下到一楼。
萧云率先走出电梯,张宝紧跟一步。
“没有。黑龙团虽然势力盖天,但还是不敢惹我的。不用提我已故的爷爷威名,就是我家老头子南京军区总参谋的名堂摆在那里,就吓死他们了。”张宝在萧云面前规矩从容,甚至是在他父亲面前都不曾有的谦卑。
“嗯。”萧云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
一楼大堂,装潢奢华。
中央垒起一块鹅黄巨石,其上铸刻着用狂草写就的两个字:昊天。
字势极尽飘逸洒脱,仿似一尊醉罗汉闻歌而舞。
刚才萧云在送外卖上楼前,就在这巨石前驻足良久,看着这两个字出神。
昊天集团,张家的产业。
虽然总部已搬进国际都市上海,但宁州这块发迹地,依旧是昊天牢不可破的大后方。
在华国,有两个家族是最引人瞩目的。
南方,张家。北方,皇甫。
两个璀璨如天上明星般的家族,一南一北,互相映照,这就是所谓的“南张北皇”。
大堂里的很多人都认出了张宝,慌忙不迭地向这位昊天太子爷躬身问好,与此同时,却不一而足地带着狐疑的眼光看着张宝身边那个穿着一身白色外卖服的年轻人。他们知道这位太子爷没有架子,却未曾想过没有架子到这种地步,竟可以跟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走得这么近。
在他们眼中,这是违反常理的,一个社会要想持续稳定发展,必须形成固定的阶层。
萧云回过神来,轻声道,“小宝,回去吧,昊天还要你坐镇。”
张宝无奈地笑了笑,叹声道:“公司哪用我操心?我这个总裁助理只是挂名而已,在宁州锻炼一阵子,就要去上海总部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是家里的西太后逼着我,我宁愿留在军营,跟着那帮混小子摸爬滚打,比坐在办公室发呆有趣多了。”
萧云微笑道:“你不是很喜欢房地产吗?不去玩玩?”
张宝苦笑道:“我也想,可我家老头子那脾气犟得不行,本来就对我从部队出来颇有微词,涉足公司的事情后,又说什么我火候不够,还得锤炼锤炼,严令禁止我染指房地产。要是公司听我的,早赚几个亿了。”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导泉向涧,则为易下之流;激波陵山,必成难升之势。鬼才通常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发光的一刻被有识之士慧眼得见,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君曾记否,三国时,一代大才凤雏庞统投效刘备之初,也仅仅是一县之令罢了。
正所谓,得良马十匹,不如得一伯乐。
当今社会主宰人才沉浮的有两种人:一是有关的领导,一是与领导有关的人。
萧云给了他一个板栗,轻笑道:“给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张宝也开怀笑着,带着军人那种特有的豪爽,忽然想到些什么,笑声半途夭折,一脸严肃,轻声道:“大哥,你刚才打听黑龙团的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萧云打趣道:“你以为有人可以伤到我?”
张宝讪然一笑,轻声道:“没我在,也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萧云轻声道:“嗯。”
张宝问道:“那你为什么打听黑龙团的事?”
萧云也不再隐瞒,将老冯的事简单复述给他听。
张宝神情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云却又偏过头去,望着巨石那两个用狂草写就的字,他似乎很欣赏。
手托下巴思索了一阵,张宝抬头缓缓而道:“大哥,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萧云收回视线,轻声道:“能有什么法子?山太高了,难以攀爬。”
黑龙团,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
站在这样的一座山峰脚下,有谁不是抬头仰视而永远难以企及呢?
张宝轻声道:“如今之计,唯有找到那个和小琮打架的流氓,让他主动提出和解。”
“只能如此了。”萧云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拢起一抹忧郁,深沉得近乎空白。
他担负得太多了,有些本不应该属于他忧虑的事情,却毅然揽在自己身上。
他想别人事情的时间,永远比想自己事情的时间更长。
这种人,会活得很累。
张宝轻声道:“晚上我叫孔阳出来,去会会那个流氓。”
萧云凝眉道:“你能找到他?”
张宝微笑道:“在宁州这座城市,还没有人是我找不到的。”
萧云点点头,淡淡微笑,忽然问道:“小宝,石头上‘昊天’两个字是谁写的?”
张宝向巨石那边望了眼,轻声道:“我二叔。”
萧云皱眉问道:“你二叔?”
张宝笑了笑,轻声道:“宁州市委书记,张至清。”
萧云怔住,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真没想到一个官场中人,一个整天浸淫在那个无风已有三尺浪的权利竞技场上的宦海高官,竟能写出如此绝妙空灵的狂草,这需要怎样的一份澹泊心境?恐怕很多所谓的得道高僧也会甘拜下风的。”
张宝凝视着那两个狂草字,轻声道:“也许,我二叔是为官者中的另类吧。”
萧云微微一笑,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轻声道:“我该回茶餐厅了,你还是回去吧。”
谁料张宝把心一横,铁定要跟着萧云回茶餐厅帮忙,说什么也不肯回公司。
萧云一脸无奈,许子衿那丫头正在茶餐厅,两人若见面,不知会碰撞出何种美妙的火花。
他见张宝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出言反对,问道:“小宝,你真的想去?”
张宝轻声道:“真想。”
萧云轻声道:“会很辛苦的。”
张宝哈然笑道:“不就是端盘递水、拖地抹桌之事吗?我在部队里干多了。”
萧云看着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张宝,无奈苦笑,心里暗暗为他默哀。
希望那鬼灵丫头不要把他欺负得太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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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是可以被时间轻易抹去的,犹如尘土。
很多人不需要再见,因为只是路过而已,遗忘,就是他们给彼此最好的纪念。
然而,世上的某些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即使给你一杯忘情水,也不能换你一夜不流泪。
张宝在踏入茶餐厅的那一刻,心里无限感慨:上天创造出生命时,之所以要赐予人两只眼睛,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那个萦绕了他一夜的小恶魔竟然又一次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直叹天道不公、世态炎凉。
时间已近下午,茶餐厅人迹稀少。
张宝惴惴不安地站在萧云的身后,目光不时警惕地飘向正在工作的许子衿。
而萧云则静静地看着那小丫头,眼神透澈柔和,嘴角带着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
那道俏影始终在忙碌着。
这种粗活本不应是她干的,她的手比玉还美,可她却心甘情愿。
许子衿转头看见了门口的萧云,展颜一笑,笑比河清。
“小七哥,送完了?”许子衿走过来,自然地接过萧云手中的外卖篮子。
“嗯。”萧云微笑地点点头。
张宝听到这个小恶魔竟然亲昵地叫萧云“小七哥”,顿时愣在原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许子衿这时才留意到萧云身后的张宝,秀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
忽尔,她粲然一笑,显然已认出了此人就是昨晚被她欺负的那个奔驰车主了。
张宝见此情形,心中更寒,脸上的表情像误吃了芥末,极不自然。
许子衿柔声问道:“小七哥,这位是你朋友吧?”
这丫头现在知书达礼,与昨晚的刁蛮凌人相去甚远,张宝不禁错愕万分。
萧云点点头,轻声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张宝。小宝,这是许子衿,我妹妹。”
张宝强颜欢笑道:“你好,常听大哥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许子衿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宝哥,你不记得我了?”
张宝凝眉问道:“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许子衿掩嘴一笑,轻声道:“您贵人善忘,昨晚你才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