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魔。
曾经犯下杀孽,罪行罄竹难书。
师父收自己为徒,只为了看守他,避免他再次为祸人间。
他从前不懂师父为什么只对自己冷淡,现在他知道了。呵,谁会亲近一个嗜血的怪物呢?
次日,枕寒山推门进来。尔冬才意识到天亮了。他精力疲乏,却整晚都无睡意。
“把药吃了。”
师父惯例过来送药。尔冬苍白的脸色印入枕寒山眼中,枕寒山走近,手背贴着尔冬的额头。
尔冬并没有发烧,他被男人的举动惊了一下,不由地侧身避开枕寒山伸过来的手。
枕寒山看了尔冬一眼,不发一言。
尔冬扬起僵硬的笑容,“我不舒服,想过一会再吃药。”
枕寒山难得点了头,说:“不要忘了。”他走之前,在桌面留了一碟枣泥糕。
尔冬看着桌上摆着的糕点和药,手伸向了药丸,他没有像往常那般一口咽下,而是将它当作弹珠在手掌滚动。
黑色的丸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哪种味道,却异常地让人舒心。
尔冬把丸子塞口袋里,下午他坐在石桌旁,又拿出那颗药丸在手上把玩。药丸的清香沾染上手掌,整只手都是那丸子的味道。
炽锦恰好跑来寻他,“你手里的是什么?”
尔冬来不及收手,炽锦已经看到了。
药丸的味道浓烈,尔冬的手掌又全是这味。稍一低头,炽锦便闻到一股怪异的清香。他慢慢皱起眉头,“这味道是……转生丹?”
“转生丹?”尔冬疑惑地重复说。
“价值千金的良药,据说有起死回生、肉白骨的功效,修士服用也可增长修为。”
尔冬抬起头,看着炽锦。
炽锦说,“虽然贵,本少爷又不是买不起,只是这药有价无市,丹药师穷尽一生怕是也炼不出几颗合格的转生丹。灵修好些,但也难。”
“我娘以前千辛万苦寻来几颗让我服下,好在后来我有了这物,就不用吃药了,”炽锦掏出脖子上的挂坠,坠子是颗成色非凡的光珠,里头仿佛有一泓鲜红的血。
光珠虽美,但在炽锦一身珍贵饰品的映衬之下,它显得平凡无奇。
尔冬无心观赏他的挂坠,仍然陷在炽锦方才说的话里。
“不过,你这也不一定是转生丹,莲心丹气味和转生丹相似,常有人用莲心丹招摇撞骗,”炽锦说完一番话,才发现尔冬心不在焉。
他定睛细看,发觉尔冬脸色难看,眼睛透着一股病态。
“你怎么了?”炽锦凑近说。尔冬连忙撇开头,不愿与炽锦直视。他畏惧自己的模样,不想让人打探。
尔冬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身体不适,便跑回小屋。
炽锦见他魂不守舍,想追上去看,但尔冬已经跑没影了,他觉得这些天里尔冬都很奇怪,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无忧无虑、潇洒肆意呢?
炽锦生来高高在上,父王母妃为他拦住一切烦恼忧愁,只用开开心心地当个世子。
按禽族的算法,他这只百来岁的凤凰,只相当于六七岁的稚童,尚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炽锦自然不能理解尔冬的所思所想。
尔冬回到屋里,望着早晨枕寒山留下来的枣泥糕发呆。
他取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咀嚼,香味浓郁的枣泥糕在嘴中却味如鸡肋。
尔冬尝不出枣泥糕的甜味,但还是一口口吃完了,连渣滓都倒着吃了。
唯独师父留下的药,尔冬一直握在手心,等糕点吃完,他推开窗子,将丸子丢进池塘里。
小小的药丸落入水中,霎时间消失不见,锦鲤闻到味道,一拥而上,华美的鱼鳍扇动,溅点水花。
尔冬看着池里欢乐的游鱼,不由摸了摸颈上的鳞片。
一片、两片、三片……就在今日下午,他又在脖子上发现了一块新长出来的印记。
他以前必定了是做了许多错事,才会被人施了咒术。
如果死亡是一种惩戒,他定会坦然接受。
尔冬不愿想、不敢想的真正理由是,他不想成了嗜血的魔,最后死在师父手里。
比起被师父杀死,死于咒术真是一种轻松快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