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云峰真人低颂了几句口诀,手上指诀变幻,自那乌木小船中间,忽升起了一根茶杯粗细的乌木桅杆,上面有道纯黑色的船帆,哗地展开。俞和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也没风声,这小船扶摇而上,转眼间已然冲出了云层。暮色渐浓,漆黑的小木船无声无光,就怎么不为人察觉的,朝极南的天际疾飞而去。
这一路向南,去得甚远,俞和茫然的看着山河掠过,远处罗霄剑门的灯火,还有九座云上山峰,渐渐便看不着了,俞和心底有些淡淡的惆怅。
“俞和,你见过大海么?”
云峰真人忽问了一句,俞和连忙回过头来道:“回禀师尊,弟子自小流落扬州,从未见过真的海。但曾去过云梦大泽,有人说那里也叫浦海,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水天一色,可与大海相同?”
“云梦大泽,不过区区八百里,终也有岸,海却不同,八千里、八万里,总也见不着对岸。”
“师尊,这海是没有彼岸的吗?”
“古时说天圆地方,九州之外且是大洋,绵延十万八千里则乾坤合,天地之外为无,浑濛未开,所以这大海应是没有彼岸的。但我辈炼气士可御气直入青冥,俯瞰九州,却见这陆地才是圆的。既做圆形,必有轮回,则大海也必有岸,只是遥遥不可及而已。古往今来的炼气之人参研乾坤至理,穷究诸天之相,越到深奥处,越觉得惶惶无所知,或唯有悟道飞升之时,方能一窥宇宙真貌。”
俞和听了云峰真人一番话,心有所感。放眼远望,只见天地苍莽,乾坤四合,上有星宿列张,下有山河纵横。这天地如匣,芸芸众生如匣中的微尘般。但巍巍神思却不甘受肉身桎梏,天地越是广阔,心神愈加辽远,有大豪情激扬。一时间俞和有股冲动,想要挺身长啸,让自己的声音震撼寰宇,又想要展开手臂,一把将这天地尽揽入怀。
云峰真人回头看了眼,只见俞和微微仰面,闭目挑眉,若有息若无息的,眉心有丝丝流光逸散。
“年轻人总有大志向,愿能转而大执念就好。问道一途处处艰险,步履蹒跚,未有胸中一股锐意不念,才能证得长生道果。”云峰真人心中感慨,操持着乌木小舟跃出层云,愈往高远处玄穹飞去。
也不知飞了多远,东方渐露出一线晨曦。
极目望去,陆地将尽,东南面已是无边汪洋,映着朝晖初绽,荡漾着层层细碎的金纹。忽有一轮鹅黄色的日轮半露,似从汪洋彼端中悠然浮起,顷刻间将海天染成一片赤金色。日轮渐浮渐高,终于跃出水线,一圈夺目的日晕散开,明光横扫穹宇,金色的朝霞敛尽,海天遂成湛蓝一色。
东南方的海岸线蜿蜒曲折,近岸处有点点渔帆徜徉,几只白色的海鸟轻鸣着,自小木舟下掠过,朝海面飞去。
云峰真人手诀再变,乌木小船上船帆拢起,转头对俞和说声“随我来!”便身化剑光,朝南方飞射。俞和连忙招出飞剑,他方一跃出乌木小船,这船就变作一道头发丝般纤细的乌光,紧追着云峰真人而去。
两人御剑向南,越过海岸线飞了大约一个时辰,云峰真人拨转剑光,朝西南再飞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前方终于露出一片连绵的岛屿,其中最大的一座足有百里方圆,岛上郁郁葱葱的全是绿色,岛北部有一大一小的两座高峰,较高的那座,半山腰有一片白色的殿宇,稍矮的那座,山峰顶上隐隐有白汽升起。
离岛群还有六十里,云峰真人便收了剑光,缓缓御气而行,俞和知这是登门拜见,刀兵不显的礼仪,便也收了飞剑。果然又向前又飞过十里不到,前面一座小岛上,冉冉升起五道仙光,到了面前一晃,化作五名年轻的男女,都不着道袍,男子皆披着短衣,脚上穿着以蕉叶精编的草履,女子则是一袭点缀了彩贝的布裙,露出小臂小腿,但凡是露在衣衫的肌肤,都隐有一层淡淡黄铜色。
见了云峰真人和俞和,一男子踏云上前,抱拳一礼,“在下清集岛卫鲲,两位道友不似南海之人,敢问来此处有何贵干?”
云峰真人抱拳还礼:“我师徒是自扬州而来,欲拜见贵岛符津真人,此有信物及拜帖,还望代为通报一声。”
说罢将手一挥,一团云光托着一片玉符和一方镶金玉板,缓缓朝那卫鲲飞去。
卫鲲招手摄住玉符玉板,细细一看,连忙正色躬身作揖:“原来是云峰真人法驾当面,恭请前辈移步,到岛上知客殿稍歇,晚辈这便去通禀符津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