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齐黯然道:“非我之力也!必然是那些牺牲于人熊之口的魂魄,托梦于我,借我之口成就这件大功罢了!”说着一声喟叹,举碗干了。
张青便解释道:“我姐夫那条奇计,真的來历甚奇。那时还沒这个村子,大家只在几个大大小小的山洞里栖身,其困苦可知。那天他安顿了村民,又巡夜了一晚,辛劳之下,倒头便睡着了,连我大姐悄悄把衣服盖到他身上他都不知。”说到这里时,张青和曾思齐脸上都露出一种同甘共苦、劫后余生才能理解的笑容來,也不知为什么,这男儿汉之间爽朗的笑容却得令人心酸。
张青继续道:“当时我和我岳丈,就在姐夫身边躺着养伤。我正在咬牙熬痛之时,却听到我姐夫在梦中一声大叫:‘我有计了!’说着一跃而起----却是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白日间思忖不出,却在梦里得了奇谋妙策。”
武松慨然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奇事,今天武二大开眼界!”
西门庆笑道:“二哥,这梦中的奇闻,世上却是有的。前贤苏轼苏东坡被贬到儋耳(今海南岛)时,有次喝醉了酒,昏昏睡去,梦到海神召见,命他做诗,他便写道:‘天地虽灵廓,惟海为最大。圣王时祀事,位尊河伯拜。庆融称异号,恍惚聚百怪……’題毕海神和大臣乃至后妃无不赞美,惟独一小水族表示异议,说祝融犯了王讳,东坡未避,于是海龙王大怒,把东坡逐出水晶宫,梦也惊醒了。后來东坡自叹道:‘到处被鳖相公所欺。’----你,世上多少事情,坏在那些鳖相公的手里!”
曾思齐眼前一亮,举酒道:“西门兄当真是学识渊博,不愧为天星转世,在下敬西门兄一碗!”
西门庆忙谦虚道:“甚么渊博的天星,全是荧火之光,比起曾兄这等为黎民黔首,在梦中都要呕心沥血的高贤來,在下和朝会公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鳖相公们,岂不惭愧?”
曾思齐和西门庆酒到碗干,二人相视一笑,颇有肝胆相照之意。
武松追问道:“曾兄既然说有了奇计,却不知这奇计却是从何说起?”
曾思齐笑道:“无它,唯一‘驯’字而已!”
“驯?”西门庆和武松异口同声地奇道。
张青便道:“是啊!驯!我姐夫曾把天下赃官和人熊做了一对比。赃官为祸,根源只是一‘贪’而已。贪金银,贪女色、贪权势……天下珍奇罕异之物,其心无所不贪,因此不惜刮得天高三尺,地近九泉,榨尽小民脂膏,以为自家一朝之享用。这等赃官,早已失了人性,比那最蒙昧的禽兽,也是不如,这样的人形畜生,却是驯不出來的。”
西门庆一拍桌子,大声道:“壮哉!”端起酒碗來,向曾思齐道:“曾兄说得好痛快!小弟敬你一碗!”
旁边武松听得暗暗惭愧,想到自己听了宋江哥哥那番尽忠朝廷的话,却与那阳谷县的知县做了走狗,将他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送上东京买官使用,这事情岂是好汉所为?如今回想起來,越想越是惭愧,不知不觉时,已是冷汗满脊。
自己默默地喝了一口,武松暗想道:“宋江哥哥为人自然是好的,但论起诸般大义來,却似乎还是我家三弟和这位曾兄更胜了一筹。”这正是:
虚仁假义十余日,潜移默化一念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