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的确低估了李三才这种老狐狸的智商。
李三才当然没回张家湾。
不仅仅是他,甚至就连他的几个儿子也在昨天下午以外出访友的旗号离开了张家湾,留在家中的只有几个还没成年的孙子。
至于他们去哪里访友这个就不知道了。
李前尚书交友广阔,整个大明几乎所有地方都有他的朋友,或许江南或许四川或许陕西,哪怕就是辽东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一个辞官在家的老头,现在除了旅行也没别的爱好,总之家里剩下的一帮老弱妇孺们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至于王安诬陷他这种事情,我们女人和小孩是肯定不知道的,你们锦衣卫要是想抓就把我们抓去好了……
“这个老贼!”
田尔耕恨恨地说道。
杨信则看着他们对面,数以百计的双鹤书院学生,正默默包围在门前虎视眈眈。
不仅仅是这些学生。
甚至还有张家湾城內的主要士绅和商人,也全都堵在门前,目光不善的看着这些阉党鹰犬,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田尔耕也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
“你先回京!”
杨信说道。
“如今陛下的安全要紧,其他几个方向的追击继续,绝对不能放李三才到南方,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一旦他到南方,咱们再去抓他的话,东林党会借此挑起民变的。”
他紧接着说道。
李三才的跑路根本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是在布局营救杨涟这些人。
这些人肯定不能逃跑,他们都是在职官员,不可能用访友这种借口擅自离开京城,而且一离开就会被算作畏罪潜逃,所以只能等着锦衣卫上门抓。
但他们只要不认罪这件案子就会僵持下去。
而他到南方去,直接召集东林党,后者发动南直隶的士绅,形成对皇帝的舆论风暴,先鼓动起民间对锦衣卫的口诛笔伐,然后在南都或者苏州这些地方,等着锦衣卫上门抓他。只要锦衣卫上门抓他,那么他们就会鼓动民变,甚至鼓动南直隶各地的大规模民变,也就是五人墓碑记这样的,最终逼迫天启屈服,天启不屈服就继续。
反正南直隶是东林党地盘,那里他们说了算。
而且他们也不需要造反,只要南直隶士绅集体罢市阻断漕运就行了。
然后天启还能怎样?
只能向他们屈服无罪释放这些人。
这样不但李家没事了,杨涟这些人也没事了,甚至还可以借此给这个小皇帝当头一棒,让他知道别以为自己有个好用的打手就能为所欲为,大明朝还不是他一个十五岁小孩说了算的。说到底这场斗争的核心,还是在于大明朝谁说了算的问题,被万历惯得已经习惯了一个不管事的皇帝,又被泰昌搞得心情极为舒畅的文臣和士绅们,突然间换上一个展现锋芒的皇帝,他们不甘心就这样接受,他们想要驯服这个小皇帝。
就像他们过去驯服那些新君一样。
如果他们能够借此给天启一个深刻教训,那么接下来这个小皇帝就会收敛他的爪牙,逐渐被他们继续用制度的牢笼束缚住,最终让大明重新回到他们想要的道路。
“老奸巨猾啊!”
杨信感慨道。
“杨同知,他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咱们的驿道公文,他为显示清白必然不会变装潜逃,肯定会在沿途偶尔公开露面,我派人通知各地锦衣卫拦截。”
田尔耕说道。
“若是他不走陆路呢?”
杨信说道。
“不走陆路?”
田尔耕愕然道。
的确,李三才不会走陆路的。
他首先得证明自己不是潜逃,走陆路的话他就得偶尔公开露面,在运河沿线找些老朋友聚一聚,那么他会很快被锦衣卫掌握行踪,而在北直隶和山东这些非东林党的控制区,他无法真正制造足以威胁皇帝的民变。只有过了淮河他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个老家伙当了十几年漕运总督,在淮安,扬州这些地方有的是好朋友。
这些人足以保护他继续南下,最终到达东林书院。
只要他踏入东林书院,那输的人就是天启,因为天启根本低挡不住南直隶士绅掀起的大规模民变。
那是朝廷的衣食所在。
只要南直隶出现民变,影响到了漕运,天启就只能认输。
所以李三才出海就行。
葛沽。
“提督,没有!”
刚刚搜查完那些商船的荡寇军营长何坤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原本闻香教的小头目,已经很好地适应了他的新身份,包括那些一起编成这支军队的教徒们,也都在二十座军营里开始新的人生,除了专门负责捕鱼的第二十营外,其他各营都在一边垦荒一边挖河,而地瓜也已经临近收获,实际上已经开始挖着吃了。这种新作物那恐怖的产量,让这些教徒一片欢呼,而且杨信早已经教过他们如何食用,就连地瓜煎饼都出现了,虽然味道的确算不上多么可口,但好在这个年头能吃饱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