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引领杨晟二人走在廊道之下,准备前往主事馆为接引二人办理手续,路上有人匆匆唤了一声,“方参事!方大人!”
三人停步望去,看到对面回廊处有个男子提了提襟角,快步而来,他穿着和方昭一般无二,都是藏青直裰,蹀躞腰带配着银銙,眼看方昭身后跟着杨晟二人,大概自觉两人年轻,又穿着不甚出奇,倒是不觉两人身份有何异常,但上前还是欲言又止,拉过方昭到一侧,算是避着杨晟二人了,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张道林实在可恶至极……方参事今日哪里去了,你可真是……可知今日有大事!”
“北方铁弗部来使,公主设宴,铁弗部近百年在北方大肆扩张,纠集无数巫祭,一度还袭扰我大梁边界,如今大概派贡团来朝,虽说是朝贡,使团却不甚恭顺,这正是公主殿下展示我大梁威仪的好时机,你想我等身为聚贤殿参事,终于能在一个极当场合,斥一斥他铁弗部历来弊乱,杀杀他们来使的锐气,一吐其快不说,更能让我们在公主殿下这边留下深刻印象出众,亦能在大梁关注此事的百姓面前,代表聚贤殿展示风骨!”
“可是宴会名单却由张道林把持,他仗着自己是聚贤殿左丞,只在这等层级的客宴之上,安插与他交好之人,你是沈右丞弟子,按理说此等宴会不该没你,但你今日正是有事外出,沈右丞又不在此会之上,张道林便大手一挥,把你名字公然划去,改而安排了王封上位,这王封出身开国伯,便真的是青云直上,从王氏世族出来后,短时间之内,就已经成了公主殿下座上宾,张道林拉拢他,实际就是拉拢开国伯王家,不消多时,他张道林就要在公主府和聚贤殿一手遮天了,哪还有我们出头的可能!”
身为希望为梁国做一番贡献的参事,除了平日里兢业做事之外,又有多少人能有这样在国之大事的外事重要场合列席的机会?更不消说在这种上下瞩目的场合之中,亦是最能展现自身,闻达朝阙的时候。
聚贤殿毕竟还是皇家之地,在聚贤殿中出类拔萃者,未来前景,都是大大不可限量。之前就有以身为大鸿胪的参事在西方王帐打交道中一鸣惊人,立下大功,而后被梁皇调入文房内务,如今位列中书令的那位孙太史,就是大梁满朝参事幕僚的最佳典范。
所以这名为余晖的参事,如何不愤愤不平,这完全是让他们参与大事出头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方昭也是稍显尴尬,他知道哪怕这余晖看似避着杨晟二人说话,但面对对方修行者的身份,也定然是全部给听过去了,这个余晖,埋怨也不分场合,也不问自己今日去了哪里,是去接什么人?
他转身对杨晟拱手道,“这位名叫余晖,和方某一样,亦是殿中参事,都令史大人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乱语,都是无心之言……”而后方昭立即给余晖道明了杨晟身份。
余晖却已早已变了脸色,方才他看杨晟二人年轻,还以为是来聚贤殿来找方昭的办事之人,聚贤殿本就是皇家场所,哪怕来的是些天生清贵的王公世族,官宦子弟,在这里求人办事,亦也要矮上几分,毕竟如今正阳公主就是梁皇钦点来主持聚贤殿,可以说是自太子被废之后,除了二皇子之外,皇族中目前最有权威的人物。
眼下余晖哪里知道,此人居然是聚贤殿的那位新上任都令史!当下连忙告罪,杨晟则是摆摆手,对这种告罪还是非常不习惯,道,“无妨,人这辈子,宝贵的不就是可以率性而为,从心所言么。我这里抱怨抱怨,吐吐槽,无妨,虽然抓了你的把柄,但若无意外,我还是会为你保密的。”
杨晟说这话的时候眨了眨眼,殊不知余晖俨然双脚发软,前半句他还听着像那么回事,但下半句就让人完全捉摸不透这位年轻都令史的想法了,他究竟是何意思,是打算以此为把柄,日后好要挟乃至拿捏自己?
妈耶,以往行端坐直不怕,如今拿给都令史相中,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但联想到杨晟是方昭接引,而且看样子又像是自己人,余晖求助似的看向方昭,却看到方昭一脸笑意,他心头稍定之余又有些抱怨,心想这方昭委实是不地道啊,这个时候还来差遣自己。这位新任都令史,看来和方昭之间不算太陌生,应该不至于拿捏自己。
“今日的那场礼宴,不参加也罢。眼下这不还有更重要的事吗,杨都令今日舟车劳顿到达,我还要引路为他安顿,你就去忙你的吧。”方昭一笑置之。
看杨晟也点头,余晖如蒙大赦,“那就不叨扰了,都令史大人早些安顿歇息!”
等方昭和那年轻都令史一路步行而去,余晖望着三人身影,想着之前就传闻新都令史上任的消息,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
对了,新都令史!
那是——!
片刻之后,想到那个青年清俊不似普通人的神情气质,再想到那些传闻,余晖顿时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