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上马坡前,稀稀拉拉的林木随风摇摆。
林木之间,堂堂三艺经院的护院车夫、内劲武徒陈伯乐正跨坐在铁木流马的身上,像是忘了此行的目的,正挑着眉毛,张着嘴巴,一脸“惊悚”的看着白龙镇的那群人。
真他娘的邪门了,这帮土包子!陈伯乐的脸微微抽搐。
现如今是陈伯乐当上护院车夫的第四个年头。
每年十月初一,新生员报到的日子,他都会准时在宁水郡九镇的驿道上跑这么一趟,接上各镇的娃娃生员,送至郡城的三艺经院。
今天也不例外,卯时未到,陈伯乐就从郡城驾车出发,赶往北方三镇的驿站---上马坡。
说是驿站,却并没有驿馆。只不过是三金、卧虎和白龙三镇通往郡城的聚集地,平日里这三镇的百姓要去郡城办事,都得在这里搭乘过路的马车。
半盏茶之前,陈伯乐到了上马坡,在停下马车之后,他就愣住了。
南面的两镇没什么特别,一如往年般,由大人们带着自家的娃娃,或两三个、或四五个围在一起,一边等车,一边和娃娃唠叨着。
每个娃娃身上都背着个小包袱,做娘的似乎仍嫌不够,还要朝娃娃们包袱里塞些从家中带来的吃食、物件,却被当爹的伸手拦住,娃娃们则和爹一样,纷纷摇手晃脑的,嫌重。
唯独白龙镇这边,三十多个大人全都围在一个小少年的身前,其中一个年轻妇人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瞧模样最多三岁。
这少年身上已经背了六七个土布包袱,却还有大人笑眯眯的把手上的包袱直接挎在他的脖颈上。
“云娃儿,这是白饭他娘烙的饼子,给你备了十张,天气凉了,不会坏的,拿着……”
“云娃儿,这是你最爱吃的腊猪肉,咱老王都给你切好了,每天配上点小酒,那滋味……”
“娘,囡囡也要喝酒……”妇人手上的小女娃奶声奶气的插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年轻妇人皱起了眉头,埋怨道:“你个老王头,教坏了孩子,囡囡乖,咱还小,不喝酒。云娃儿,你也是,肉拿着,酒莫喝……”
随着云娃、云娃儿的叫着,小少年身上就又多了好几个包袱。偏偏这小少年毫不在意,仍是一脸的欢笑,来者不拒的伸着脑袋,一副都送过来吧、反正压不死我的模样。
见到这么与众不同的情景,陈伯乐的脑子里立马就冒出三个字:土包子!
尽管陈伯乐接了三年的新生员,可他也是头一回见到白龙镇送别娃娃的架势。
十一年前,武国宁水郡的北方三镇遭遇了可怕的兽潮。作为郡北的边陲小镇,白龙镇首当其冲,损失最重。以至于人丁稀少,只剩了不足五十户人家,可就这不足五十户的人家还是零零碎碎、老幼不齐的。
兽潮后整整十一年,白龙镇只在九年前送过一个娃娃去三艺经院,据说这是白龙镇唯一的一个在兽潮前出生、还活下来的孩子。
那时的陈伯乐还没有当上护院车夫,这些都是听前任说的,可前任并未提过,白龙镇竟会这般的土气。
作为护院车夫,陈伯乐自然知道今年的白龙镇总算有一个兽潮后出生的娃娃,该上三艺经院了。
对于白龙镇来说,自然算是喜事。可不管怎么说,这许多大人来送一个孩子,实在是有点惊天动地了。以白龙镇那稀薄的人口,估摸着每家每户都跟来了一个大人吧。还有那小少年,收了这么多东西,一点也不知道推辞,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正大摇其头的时候,陈伯乐就听见北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眨眼功夫,一匹瘦黄马就飞驰到了白龙镇人群的外围。
骑马的虽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身着青衣捕快服,颇有股子气势。
少年捕快一手驾马,一手拎着个冬瓜般大小的石墩子,马来得虽是极快,停的却十分稳当。
石墩子,陈伯乐认识,习武之人练习臂力的玩意。青衣捕快提的这块隶属三艺经院,石墩中央刻着一个“外”字,是每年武院外门大比时,用来赏赐给获胜的外劲武徒的。
还没下马,青衣捕快就将石墩子高高抛过人群,扔向那挂满布包的小少年:“谢青云,这宝贝给你了。”
“啊哟……”陈伯乐的这声“啊哟”还没来得及出嗓子,那石墩便已经距离布袋少年的脑袋不足一尺了。
外劲武徒用的石墩由玄石特制,比普通石墩重数倍。虽只有冬瓜大小,却重达五十钧,加上这捕快甩手一抛,怕是得过六十钧。
陈伯乐清楚,这般力道,没习过武的成年人都难以接下,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少年,他都不忍再看了。
不过下一瞬间,陈伯乐不只看了下去,而且还瞪大了眼睛。
那小少年谢青云竟然不喊不叫,胸有成竹的后退扎马,跟着双臂一张,轻巧地接住了抛来的石墩,又顺势转了半圈,卸力之后,便稳稳地站住了。
挂在颈后的数个布包则被甩得“嘭嘭”的晃来晃去,足以表明青衣捕快这一抛的力道有多大。
“秦动大哥,你这宝贝真的送我么?可不许反悔!”谢青云笑得比方才更欢乐了,紧紧抱住石墩子,舍不得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