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齐干了此杯。
所有的话,都在酒里了。
能坐在一起,便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苏大为稳固,对安文生的家族,对周良和高大龙等人,对长安县的公交署,对苏庆节和李客师、尉迟宝琳、程处嗣等家族共同参股的生意,都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而且在可见的未来,苏大为只要继续成长,必然也是各家的参天大树,能为众人遮风避雨。
所以许多话便不用说了。
没有什么危机来了,能否跳船这个说法,连想都不会去想。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解决困局。
安文生仔细思量着:“先把眼前的局面剖析一番吧,高阳公主的案子,暂且可以不论,那件案子,你破了是锦上添花,就算没能真的交出凶手,陛下也不会因此而动你,所以,此事暂且可以不提。”
停了一停,他接着道:“而且高阳的案子,怀疑到郭行真,而郭行真又被许敬宗弹劾治罪。
这必然是陛下的意思。
至于都察寺的事,那又是另一件。”
高大龙在那里低着头,目光闪动:“那郝处俊与许敬宗、李义府、郭行真是一件事,阿弥的都察寺又是一件事,至于高阳的案子,也许有些牵连,但不是主要的。”
“不错。”
安文生晃动着酒杯,苏大为伸手拿起酒壶,替他满上。
他继续道:“当今朝堂,已经被陛下治理的妥妥帖帖,但朝堂中仍有世家派系,像许敬宗、李义府这种,属于投靠陛下,替陛下办事的臣子。
而郝处俊和上官仪等人,既有直臣之名,但同时,他们也是门阀贵族出身。
在他们身后,可能还有太原王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等族。”
这话出来,在场的众人都暗吸了口冷气,目光诡异的看向安文生。
苏大为沉默了一瞬,缓缓道:“郝处俊等人背后有门阀世家?”
“不是他们背后,他们本身也就是门阀出身,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
安文生拾起一根筷箸轻轻敲击着桌面,传出一种特异的打击韵律。
他的声音,夹在这节奏里,不疾不缓的道:“虽然自陛下削去长孙后,朝堂中的门阀贵族,为之势颓,但不代表各家就真的甘心了。
陛下在一日,他们不敢有大动作,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不免的。
就像是湖面下的暗流,一刻也不会停止。”
“也就是说,之前李义府的案子,是以郝处俊为首的门阀世家进行的一次试探和反扑?”
李博面露惊容:“那今日在延英殿上……”
安文生目光投向苏大为:“阿弥你觉得呢?”
“他们的目标不是李义府,而是李义府背后的陛下啊。”
苏大为长叹一声。
被安文生三言两语之后,眼前如拨云见月,赫然开朗。
李博一时瞠目结舌,在他心里,大唐皇帝天可汗李治,是那样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下面的门阀怎么敢如此行事。
“他们怎么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权力面前,为了家族利益,这些百年门阀,绝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沉寂下去,总会用尽各种办法,去试探,特别是……陛下如今的身体。”
苏大为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
虽然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
李治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堪忧。
更关键是,如今太子李弘的身体,也同样病重。
这给暗中的一些野心家门,看到了希望。
李治若健康,或者李弘今后顺利继位,世家门阀便只能俯首蛰伏。
可一但李治和李弘出了状况……
那便是翻天覆地。
所有被打压的世家门阀,必然反弹,想要篡夺权力。
这个话题不能讲,甚至不能多想。
实在太犯忌讳。
但在场如高大龙、安文生和苏大为、李博等脑子转得快得,已经隐隐想到了这些关节。
“所以,扳倒李义府,只是第一步试探,若顺利,他们第二步,必然是郭行真。”
苏大为缓缓的喝了一口酒,语气有些沉重。
“郭行真?”
高大虎此时抬起头,诧异的道:“这道人和朝中的势力又有什么干系?为何扳倒李义府,下一个要对付的是郭行真?”
“因为对付郭行真,实则不是为了对付郭行真。”
高大龙手说完,一口气将酒喝干。
随手掷下酒杯,任由它在酒上滴溜溜转着。
“当年我们在坊间争地盘,也用了这等计策,有时候要对付的人一时够不着,就从身边人下手。”
安文生手里的筷箸陡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