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绳磨得手心生疼,孙久却依旧紧紧拉着缰绳,皱眉俯视这个立于马前一身英气的少年。对方似乎并不惧怕他这个校尉,右手随意的搭在刀柄一脸的闲适。好似并不是身处战场,而是在家中庭院侍花弄草。
不知哪里一柄卷刃的刀横飞过来,打破两人之间的相持不下,也卷来一片战马蹄下扬起的黄沙。
孙久皱起眉责问:“拦在马前做什么!没听清楚我刚刚的安排吗!”
少年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惊慌失措,而是浅淡的笑了笑。阳光擦过他的下颌覆上素白的手背,手腕转动间似乎有一颗明朗又黯淡的星辰在指缝滑出。
多年出入沙场历练出的机敏救了他一命,在头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右手拔出的佩刀已经在面前三寸之处碰撞出铮铮的金铁之声。他虽未被刺中,但是却被这一剑击的落下马来。
孙久心中大震,但是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阴冷:“怎么,你这是要反水?”
对方擎住缰绳,哼了一声:“反水?校尉是说自己罢。”却是在讽刺他为金效命。
剑尖慢悠悠的刺过来,孙久心中一刺,躲闪的动作慢了半拍,衣袖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躲得狼狈,长剑却愈发不紧不慢,似乎是有意逗弄他左闪右避。
燕军终究还是没能守住边关,金军大胜入燕。但是打扫战场的新兵们士气并不怎么高涨,不少人都看了到那位一向强悍的孙校尉胄甲尽碎,一动不动躺在残肢断骸间,死不瞑目。
穿着粗布衣衫的老板娘衣袖利落的挽起,时不时的拿起搭在肩头的汗巾擦汗。因为战乱的关系,不少人从边关逃出来,她开的小茶铺因为恰巧在官道旁边的原因,这几日也是生意好了不少。
她端起一叠刚蒸好的馒头放到客人桌上,又端了茶水送过去,喊了声:“您的清茶一壶、一叠馒头诶!这都齐活了,四个铜板!”
桌边围坐着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老板娘仔细一听是吓了一大跳,忙问道:“这位客官啊,你刚刚说金兵入关了?”
那人停下来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表情很是夸张的道:“可不是嘛!我们哥几个就是从那鬼地方逃出来的!才逃出来没多久,就听说了!”
老板娘听得是心头大跳,胡乱将钱收去,就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炉前。坐在小板凳上左思右想一番后,终于是痛定思痛、决定今晚就收了摊子带着老伴、孩子逃难去!到底还是身家性命重要啊!
一边下了决心,一边还是抹着汗站了起来,小心的照看着生意。俗话说得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正这么想着呢,就见远处官道尽头忽的扬起一团滚滚黄沙。老板娘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也算是养出了一双利眼,光这么一瞧就知道有生意了!
黄沙滚滚而来,其中忽的传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尘埃渐渐散去,显露出其中那匹毛发油亮的棕色骏马,以及手握缰绳的勒马人。
此人白袍负剑、修眉俊目,好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潇洒气度,正是纪启顺。
利落的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路旁的一棵树上。她一边解下背后的承影剑,一边走入茶肆中挑了一张空桌坐下,将承影剑随手放在桌上,这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这次的游历实在是有些计划之外了,她原本只是打算去齐云山看望一下柳先生,然后把这几年所经历的事情说给先生听,顺便解决一下“无法突破”的问题。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宫里见见母亲。
结果一到俗世就发现齐云山的不对,为了弄清楚事情潜入齐云山,其实她原来还抱了一丝希望万一柳先生还在山上。随即发现这些呆在齐云山上的兵将竟是番邦小国之一的金国,她便偷偷潜入金国营中想要看看这些蛮夷要做些什么。
现在算是弄清楚了,无非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金国日渐强大之后不再满足与西北的大片荒漠了,他们想要的是肥沃的中原土地。燕国的日渐虚弱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才会有了纪启顺之前的所见所闻。
在得知金兵即将攻打燕国后,纪启顺干脆混入其中,通过这场混乱的战争进入燕国。反正都是游历,在哪儿游历不都一样么,纪启顺如是想。
“这位客官要点什么啊?”老板娘忙活完其他几桌,总算腾出空儿来照顾这桌的生意了。
纪启顺收回神思,从怀里摸出三个铜板道:“两个馒头,一壶茶。”这几个铜板还是她问张平(前文的成衣店掌柜)要的,毕竟她离开俗世已久,身上自然没有这种金银俗物。
老板娘利落的借了钱,正要去炉上拿馒头,就听纪启顺有些突兀的问道:“此处附近可有什么客栈没有?”
她愣了愣,只当纪启顺也是逃难出来的,便端了一张笑脸道:“这倒是巧了,小哥有所不知,前头一里就是后水城呢!城里倒是有一家客栈,小哥这是……赶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