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沉默在徘徊在整个徐宅,静谧的房间四周是埋首而不言不语的徐家老小。
徐枫昕才五岁,不知什么是天人永隔,站在父母身边,痴痴傻傻的看着医生的进出,最后,一声炮响将平静的夜空乍然轰鸣。
林静晨坐在床边,揉了揉酸疼是手腕,看着夜空里点点闪闪的星辰,掌心里那紧握的手机不由自主的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徐辰渝勾搭勾搭一旁同样假睡的哥哥,大眼睛瞟了瞟母亲的位置。
徐枫祈伸出小手轻靠在她的腕上:爸爸今天没回来。
徐辰渝似乎明白了什么,很有默契的点点头:难怪妈妈失魂落魄的。
徐枫祈眨眨眼:妈妈看来一天不能折磨爸爸,就一天睡不着。
徐辰渝瞪大眼珠子:爸爸是不是因为被妈妈伤的太狠了,忍不住的就离家出走了?
“你们两个不睡觉睁着眼睛做什么?”林静晨走到床头,将两个小孩的棉被掖了掖。
徐枫祈小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大手中,委屈的问道:“爸爸是不是都不回来了?”
“小祈,你爸爸会回来的,只是太忙了。”林静晨亲吻在孩子额头,“乖乖睡觉。”
“妈妈,如果爸爸又不回来了,我们可不可以去找爸爸?”徐辰渝轻声问道。
林静晨嘴角轻扬:“当然了,爸爸不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现在都乖乖的闭上眼睛,做个好梦,我的宝贝。”
清早,或许是心事重重,林静晨一夜失眠,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有些失魂的站在厨房里,手还没拿起碗碟,空气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地板上散开一地的瓷碗碎片。
林静晨愕然的站在橱柜前,一手捂住忐忑不安的心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一刻,天色微微泛亮,他应该还没有醒来吧。
“姐,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何成才倒上一杯纯净水,看着精神恍惚的女人,疑惑的走到她的身后。
林静晨察觉身后的声响,摆摆手笑道:“没事,睡不着了。”
“姐,昨天徐先生怎么没有回来?”何成才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想必姐一大早心神不宁跟他很有关系。
林静晨不以为意,埋头准备着早饭,“他家里出事了。”
“那他是离开y市了?我听小祈说过他家里在a市吧。”
“嗯,应该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吧,否则他不会这么着急赶回去的。”
“姐难道没打电话过去询问一下?”何成才瞅着她微微颤抖的手,那切的乱七八糟的胡萝卜,她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林静晨放下菜刀,简单的擦擦手,回过身揭开砂锅搅了搅米饭,“你觉得我应该打电话问一下?”
“哪怕是一个普通朋友家里出了事,想必姐也会适当的关心一下,更何况他是孩子们的父亲,这关系怎么算都应该比普通朋友高一级吧。”何成才放下水杯,“要不要我把手机给你拿过来?”
“不用了,在我身上。”林静晨从围裙里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走出厨房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天边泛着淡淡鱼肚白,浓厚的云层被阳光裂开一道细缝,待云雾散开之时,便是重见天日之际。
一旁翠绿的叶脉上还清晰的洒落着几滴未褪尽的露水,露水轻轻的晃动在叶尖儿上,一人匆匆的走过,抖动枝叶,洒下一地的朝露。
“喂。”
电话里传来的是他疲惫的声音,就像是刚刚正在睡梦中被人惊醒的那种慵懒感觉。
林静晨愣了愣,这才发现时间不过刚过七点,这么冒昧打电话过去,不是故意惊扰对方的睡眠吗。
“静儿,是你吗?”声音明显比刚刚清晰了些。
林静晨点头,“是我,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或许我会晚两天再回去了。”
“没事,等你处理好了再回来也成。”林静晨索性坐在屋檐下,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扒着树枝,“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静儿……等……我回来再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机传来了挂断声。
林静晨依旧保持接听电话时的动作,直到信号自动中断她才明白对方已经挂断了手机。
或许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得到,心底终归堵塞着一口难以舒张的气。
“姐,电话打完了吗?”何成才捏着遥控器站在院前,轻喊了一声。
“哦,打完了,他说没什么事。”收好手机,林静晨缓慢的走回厨房。
何成才不明所以的坐回沙发上,随意的翻找着早间新闻。
“据昨日晚间九时得到最新消息,曾一世枭雄徐茂宏总长于昨晚八点三十五分左右去世。”
“徐家全程封闭消息,依旧阻拦不了前来吊唁的众位z局中心领导。”
“徐茂宏在任期间,经历了上世纪的众多伟大战役,更亲眼见证本国欣欣向荣之时。”
“他的离世让世人扼腕叹息,这样一位创造无数奇迹的伟人,最终仍抵不过疾病的侵害,与世长辞……”
“咚!”
何成才惊怵的跑进厨房,盯着她身前的一地狼狈。
砂锅落在地上,锅中的米粒散落一地,一大块更是溅撒在她的脚背上,刹那间通红一片。
“姐,姐。”何成才焦急的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敷在她烫伤的地方,而它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痛,一步一步,步步维艰的走回客厅。
电视里正巧拍摄到了徐家主宅的方向,严正以待的数百警卫不敢放松戒备,将整个宅子围堵的密不透风。
他的疲惫是不是昨晚彻夜未眠的结果?
他的苦衷是不是因为爷爷突然离世而伤痛?
他的掩饰是不是怕自己的脆弱被人发现?
他是不是在故意伪装坚强?
他是不是很想得到安慰却迟迟开不了口?
他怎么就不告诉自己真相呢?
“姐,怎么了?”何成才见她愣愣出神,抬头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画面,似乎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帮我照看一下两个孩子,我回一趟a市。”林静晨扯下围裙,慌乱的跑回卧室。
何成才拦截她的去路,说道:“姐,你要回去我不阻止你,可是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脚被烫伤了吗?”
林静晨低头随意的看了一眼,摇头摆手:“没关系,一点小伤。”
“姐。”何成才拉住她的手臂,“姐,这是小伤吗?都气泡了,我说过不耽误你出去,你给我两分钟,我给你擦点烫伤药。”
林静晨点点头,“我先换身衣服。”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林静晨站在镜子前,双手扣在胸前,隐隐不安。
“姐,路上注意安全,孩子们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林静晨坐在车里,“告诉宝宝们,妈妈是去替他们找回爸爸,别担心。”
a市在飞机降落的那一刻下了一场秋雨,雨势来得快去的也快,短短半个小时,就已经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林静晨坐在机场大厅,伸手轻抚过脚上的烫伤,水泡已经被磨破,钻心的疼在蔓延。
陆路站在大厅里左顾右盼,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声音的主人竟然还活着,三年了,音讯全无。
“我在这里。”林静晨放下长裙,完美的遮挡住伤处。
陆路健步如飞,毫不迟疑的将那道身影揽入怀中,哭喊道:“臭丫头,你没死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知道我这三年有多懊悔自己当初的愚蠢吗?你这是让我难以赎罪,难以解脱啊。”
“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了,更何况,我现在活得也很好。”林静晨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两人身前弥漫的影子,“我看到新闻了。”
陆路惊愕,抹去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水,“他徐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想必没人会不知道。你别告诉我,你着急回来是因为担心他徐誉毅?”
“陆路,我们在y市已经相遇了。”林静晨抬头看着她,“我们可以回到三年前的。”
“静晨,你就这么原谅他了?他徐家那么绝情绝义,就因为他一出现你就全部释怀了?”陆路摇头,“他徐家这是报应。”
“陆路,爷爷对我那么好,他离世了,作为晚辈,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去拜祭的,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和徐誉毅的关系有没有恢复如初,我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是,是,徐老爷子本就是善良的老人,可是我绝不会让你因为这件事而原谅他徐家那么多的自私,静晨,醒醒吧,徐家是我们这种人高攀不上的。”陆路叹上一口气。
“可是我爱的是徐誉毅,不是徐家。”林静晨抬头看向机场外的热烈阳光,嘴角微扬,“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我,所以我回来了。”
“你就是一个傻瓜。”陆路敞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无论如何,感谢老天,你还活着。”
徐家家宅前,上百辆豪车堵塞了整条上山的路,不知为何,晴朗的天空骤然而下一滴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车窗上,就像是一颗颗滚大的珠子,啪啪作响。
林静晨透过雨刷的缝隙瞅着那不见底的车队,拿起车后的雨伞,直接开门离开。
陆路焦急的按喇叭,“静晨,你做什么?”
“我等不了了,我先过去看看。”说完她便从车身间隔中艰难的挤过去。
雨伞似乎有些多余,无论怎么遮挡,也抵不过这来势汹汹的狂风暴雨。
有人说,当你的心里住上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后,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你也能读懂他的心。
也许这便是心意相通。
磅礴的雨帘中,有道身影从山顶下慢慢走来,隔着雨水搭上的雨雾,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的距离,未曾言语,不曾呼喊,只是那般安静的凝望彼此。
雨伞从她的手中脱落,浑身早已湿透。
雨水滑过脸颊,不觉得寒冷,心底那股暖意腾升,她奔跑入他的怀中,紧紧束缚着他,是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静儿,你怎么来了?”他温柔的撑住她的双颊,拂去那雨水冲刷过的痕迹。
林静晨看着眼角红肿的他,摇摇头:“怎么不告诉我,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没什么的,我能解决。”徐誉毅捡起地上的雨伞,为她重新遮风挡雨。
林静晨紧握他的手,“我陪你一起度过。”
“静儿——”徐誉毅抱着她,埋首在她的肩膀上,消去那伪装的坚强,痛哭失声。
秦芯雪一身素黑,熬了几壶姜汤,一杯一杯的送到他们面前。
林静晨裹着毛毯,双手略带颤抖的捧着汤水,“嫂子,辛苦你了。”
“别着凉了,这天的雨水很冷,很容易感冒的。徐家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只能先委屈你了。”秦芯雪带上素花,“其实你应该把孩子们也带回来的,老爷子生前一直念着想看两个孩子。”
林静晨鼻子一酸,低下头,一滴泪滚落,正巧落入杯中,“来的太匆忙,等爷爷葬礼过后,我就把他们接回来,让爷爷好好的看。”
“弟妹,这些年,辛苦你了。”秦芯雪轻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以后搬回来大家一起住,我们都是一家人。”
“咚咚咚。”徐霖毅推开门轻喊一声:“奶奶回来了。”
秦芯雪身体一僵,放开林静晨,说道,“我先下去照顾一下老夫人,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应该先去见长辈的。”林静晨作势想起身。
“别,你刚刚淋雨,现在不着急出来,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再上来叫你,你乖乖的待在房间里,否则三弟知道了又会生我的气了,你也不想看到大嫂为难吧。”
林静晨不解的看着她走过的背影,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先拜见长辈,刚一起身,左脚一阵一阵炙热的滚烫让她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气。
掀起长裙,整只脚都血肉模糊,红肿一片。
书房内,徐江怡面无表情的瞪着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媳妇,怒不可遏的将手里的报纸扔在桌上,吼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还真是能说会道啊,这样的把戏都能被你们想出来,行,高,真高。”
徐霖毅为难的站在众人前,解释道:“爷爷这么吩咐,我们谁敢不听?”
“成,让那个已经‘死’的人‘活’出来。”徐江怡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刚刚得到消息时心底的震惊,可是转念一想,那个老头前两天都还生龙活虎的,太平日子里什么事能刺激他心脏病发,除非他自己找事出来想刺激别人。
老爷子被徐睿毅从密室里推出来,尴尬的笑笑:“这么快就暴露了?”
“是奶奶太高明了,我们还来不及辩解什么,奶奶就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徐霖毅站在一旁说道。
徐茂宏泰然自若的坐到椅子上,喝上一口好茶,“刚刚听睿毅说静晨回来了?”
“嗯,三弟刚出去把她带回来了,现在在二楼休息。”秦芯雪说。
徐江怡眉头一挑,“你认为你们的把戏能演多久?难不成你还真想‘死’一辈子不出来见人了?”
“等他们和好了再活过来就是了,谁让那个小子进攻了半个月,还没有进度,无奈之下,只有靠我这个爷爷筹谋筹谋。”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计策?你们两个就不知道拦着他?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我看你们最后怎么收场。”徐江怡喘着气,“你这‘死人’就继续装下去,等过段时间我们把誉毅他们送出国,等他们在国外处上几年,回来后感情恢复当初,也就不担心再闹什么矛盾时再把事情说清楚。”
“奶奶高明。”徐睿毅凑到老人身后,笑道:“现在只要瞒过三弟,弟妹那边也不会起疑,我觉得应该先把爷爷‘火化了’,没有‘尸体’,就不怕露馅了。”
“爷爷,您老就只能委屈一下了。”秦芯雪掩嘴偷笑。
“你们——”徐誉毅蓦然心惊的推开书房的门,瞠目结舌的瞪着大摇大摆坐在主位上的身影,不敢置信的缓慢靠近,手拧在大腿上,真实的痛觉。
“三弟。”徐霖毅挡在他的身前,赔笑道:“不是说要先洗澡吗?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徐誉毅一言不发的推开他,站在书桌前,身体前倾,嗅着老人身上的味道,突然间,放声大笑,“我真是傻子啊傻子,爷爷的演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比我厉害,比我强。”
“誉毅,爷爷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徐茂宏站起身,杵着手杖走到他的面前,“爷爷只想帮你把静晨给找回来而已。”
“您们这是帮吗?您们这是在害我。”徐誉毅深吸一口气,避开老人的手,“您让我怎么跟她说这次又是一出戏,一出为了把你骗回来而故意设的局?”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你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我老爷子想出来的,你不知道,你完完全全都不知道,更何况,我们不会让她知道的。”徐茂宏握着他的手臂,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