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誉毅不露声色的站在医院长廊尽头,透过一盏盏虚晃的白炽灯望向从消防通道缓慢走过的身影,男人的背影有些局促,显然身上的伤痛不轻。
陈子昂似觉身后炙热的目光,蓦地的回头,四目相对。
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病房前,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病房内响起,似乎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在他离开后悄然发生,惊的本是满心淡定的徐誉毅心口一阵抽紧,急不可耐的推开门。
“小昕,你怎么又吐奶了?”陆路皱紧眉头,将小孩嘴里满出来的奶液轻轻抹去。
徐枫昕柔嫩的小手握着林静晨的食指,放在唇边吮吸着,好像柔软的奶嘴,含在嘴里甜甜蜜蜜。
“不行,吃指头的小孩最不可爱了。”林静晨笑逐颜开的拂开小孩的手,拿出手绢擦了擦他的嘴角。
“奶……奶奶……”徐枫昕口齿不清的抓着她的手,小嘴嘟起,小脸一鼓,两只浑圆的大眼睛瞬间绽放萌系因素,引得两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心花怒放,捏着小脸就忍不住的东拉西扯。
“哇!”脸蛋一疼,徐枫昕撇开可爱的媚眼,直接大哭起来。
“怎么办?他哭了?”陆路为难的掐着小孩的右脸,瞥了瞥掐着他左脸的手。
林静晨将小孩抱起,轻轻的抚摸他剃光的脑袋,摇摇头:“小昕可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就哭了呢?再哭以后就娶不到儿媳妇了?”
“是啊,小昕想跟你三叔一样做个没人要的老男人吗?”陆路笑道。
“瞧你易叔叔就是因为爱哭,到现在有人要都是被逼着入了洞房,多可怜的人啊。”林静晨嘴角微扬,笑意满满。
陆路脸色皱了皱,“我家小易那叫尊重女人。”
“我家誉毅那叫守的花开见月明。”林静晨放下小男孩,直接从床上站起,刹那间,屋内静若无人的沉闷。
“唔。”徐枫昕吸了吸鼻子,朝着门外的身影大哭一声,“爸,爸爸。”
徐誉毅面无表情的从病房外走进,拎起床上朝他爬过来的小身板,说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刚刚大嫂来了一趟,说把小昕寄存在我这里一个小时,她等下过来取。”林静晨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多言的爬回床上。
徐誉毅拽着徐枫昕的小胳膊扛在肩膀上,“孩子在这里不安全,我送他回去。”
“爸,爸爸。”徐枫昕双手捧着徐誉毅的双颊,小脸上还挂着两颗泪水痕迹。
“别喊我爸爸,我不是你爹。”
“爸爸。”
“其实他喊你爹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么白捡一个儿子。”陆路掩嘴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前些日子见了小黄也是喊爸爸。”徐誉毅瞧着门外的两道身影,跨步上前,在来人还没有伸手开门的刹那便将门扉大开。
徐茂弘笑意涓涓的将自己的宝贝小重孙抱在怀里,“你妈又把你丢了?”
“爷爷,您最近好像特别悠闲。”
徐茂弘伸手便是重重的一敲在徐誉毅额前,正色道:“我来看看我的孙媳妇,莫非还要上报朝廷?求得圣上恩准方可进院?”
“爷爷,您别生气,只是让你在大冷天的这样劳累过来,我们都不忍心。”林静晨从床上坐起,扶着一旁的椅子缓慢的站起。
徐誉毅大步阔前,轻柔的将她扶到沙发上,“就是这样,无论是谁过来你都不会乖乖的躺着。”
徐茂弘尴尬的抱着小孙子,苦笑一声,“看来人老就是招人嫌,凳子还没坐热孙子就准备赶人了。”
“爷爷。”徐誉毅脸色一沉,厉声说道,“静儿需要静养。”
“成,我们走,我们一老一少懒得蹲在这里被人白眼。”
“爷爷。”林静晨朝着徐誉毅的胸口就是一拐子,“爷爷来来回回一趟也累了,你再胡说八道以后你也别来了,跟你说话,我也累。”
“静儿,我……”
“你别说话,坐在一旁看着。”林静晨指向角落中的椅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瞧徐三子那青紫的脸色,这些年被他强横霸道的地主暴权欺压的农民工终于革命翻身了,静晨,我代表徐家,徐氏儿孙谢谢你。”
林静晨淡然一笑,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角落里正在面壁思过的某地主,失口一笑。
“说这小子不孝,那都是夸奖了他,想想老爷子我辛苦养育了他和他爹几十年,最后都抵不过媳妇的一张脸,别说为我煮一碗粥,连端茶递水这么个动作都难得一见。”
徐茂弘激动含泪的紧握林静晨的一双手,就差老泪纵横。
林静晨尴尬的瞥了眼依旧不为所动老神在在的某地主,又扭头正视徐茂弘的一双灼灼目光,“爷爷,以后有我一口粥,就一定有您的份儿。”
“还是孙媳妇好,来,小昕,唤婶婶。”
徐枫昕小手当空一挠,直接覆盖上林静晨软软的心口处,小嘴上翘,嘟嘟小脸,“奶,奶奶。”
“……”徐茂弘诧异,轻咳一声将小孩的一双不安分的手撤离现场。
“……”徐誉毅双眼一眯,上前毫不犹豫的拎着徐枫昕的小手,顺带着将还在商量明日午餐的老人给一并轰了出去。
“啪!”不用质疑的坦率,整间屋子都在下一刻恢复安静。
林静晨愣了愣,抬头看着门前低头不语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的身影,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徐誉毅半顷双眸,目光幽幽的望着自己身前临近的影子,不言不语。
林静晨莞尔一笑,托起他的脸颊,踮起脚尖便是轻触在他的唇角,“爷爷会生气的。”
“静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徐誉毅疼惜的拂过她苍白的脸,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水润一早上就被焚烧殆尽了。
林静晨摇摇头,“作为长辈离席,身为晚辈的应该出去送送,我没事,去送送爷爷吧,还有小昕,等下大嫂来问我要人,我该怎么回答呢?”
“就说扔了。”徐誉毅抱起她重新放回床上,“陆路去接小易了,大概会在十分钟后到,我去跟爷爷商量点事,你乖乖的躺在床上,这一次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你都必须给我躺着。”
“真当我是小孩子啊。”林静晨盖上被子,双眼微闭,“我有点困了,睡一会儿。”
“嗯,睡吧。”徐誉毅抬眼望着晨钟,笑了笑,起身走出病房。
徐茂弘抱着小孙子坐在走廊上的沙发上,见着出门的身影,嘴角弯了弯,“我刚给芯雪打了电话,她说正在回来的路上,孩子我就先领回去了。”
“爷爷,我知道您心疼静儿,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希望您能体谅体谅她身体的不适。”徐誉毅端坐在沙发上,挺直后背,一丝不苟。
徐茂弘继续逗玩着小孩,“她会很闷的,我来陪她说话也是为了减轻她的烦闷。”
“您是长辈,您一出现,她只会更累。”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尽可能隐身?”
“等孩子出世后,我们会尽量搬回去住一段日子的。”
“成。”徐茂弘抱起孙子笑意满面的站起身,“好好的照顾她,脸色还是不怎么健康。”
“我知道了。”徐誉毅跟随老人一同走过走廊,徘徊在走廊两处的警卫不苟言笑的站直身体,目送二人离去。
没有噪音的医院,空气里静静的流淌着淡淡消毒水味道,顺着冷风一拂,静若无声的消失不见。
“四小姐?”警卫错愕的伸手拦截来人匆匆的身影,却哑然发现眼前这个有些憔悴,似乎还有些狼狈的女人竟是徐晨怡?
徐晨怡摘下墨镜,眼底深处密布上厚厚的黑眼圈,点了点头,“我哥在不在?”
“三少刚刚送老爷子出去了。”警卫直言。
“那我进去等他。”徐晨怡作势便想进病房,却见警卫无动于衷依旧阻拦去路。
警卫为难的说道:“三少吩咐过进入病房的人必须由得他允许。”
“我是他妹妹,难不成我是外人?”徐晨怡冷笑一声,推开警卫的手臂,泰然自若的走进。
淡淡熏香萦绕,安静的空间里无声的流动着空气,床前一人和颜而眠,没有纷扰,静静安眠。
要问这世上谁最幸福,恐怕当属那个自以为是享受着宁静时光的女人,这里的问题皆由她而起,而她却心安理得的睡的安然。
脸颊上微微冰凉,林静晨本以为是陆路回来了,不以为意的抬手轻抚,嘴里嘟囔着:“别闹。”
“嫂子这是叫我哥别闹呢,还是唤的他人呢?”徐晨怡似笑非笑的收回右手,瞧了眼自己的指尖,嘴角牵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林静晨怵了怵,慌乱的睁开眼,在迷蒙的眼底中晕染而开一道影子,渐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来人的容颜毫无保留的刻入瞳孔里。
“我是来找我哥的,你放心。”徐晨怡双手环绕交叉放在身前,嘴角噙笑道。
林静晨警觉的坐起身,看了眼旁边的手机,说道:“他去送爷爷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回来。”
“嫂子,我知道因为那件事你很恨我,甚至是恨子昂,可是无论你恨也好,不恨也罢,终归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徐晨怡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纸报告放在她的面前。
林静晨略略的看了一眼,本只是想大概的瞧上那么一眼就作罢,结果却瞠目结舌的紧盯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忐忑不安的问道:“这……这是你的?”
徐晨怡含笑道,手情不自禁的覆在小腹上,“当然。”
“怎么……会这样?”林静晨惊慌的放下手里的孕检报告,微闭上眼,“是陈子昂的?”
“除了他难不成我身边还有别的男人?嫂子,我这个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朝三暮四的女人,我这个人不是不爱,只是一旦爱了,便是从一而终。”
“所以你找你哥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林静晨将手藏在被下,紧紧成拳。
“现在米已成炊,难不成你们都狠心到想要继续拆散我们?”徐晨怡笑意拂面的看着林静晨,见她脸色渐渐苍白,见她身子不知不觉中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林静晨压了压心底的怒,在脸上尽力的挤出一抹淡笑,“这件事陈子昂知道吗?”
“我今天刚刚检查出来的报告,还来不及告诉他,当然,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徐晨怡满溢幸福的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当然对于某些人只会是惊,震惊。
“晨怡,你觉得你真的会幸福吗?”林静晨苦笑一声。
徐晨怡冷笑,“为什么不会幸福?”
“你说你真的懂他吗?”林静晨坦率的直视她的眸,没有躲避的目光,两两相对。
“嫂子,那你说说当初你嫁给我哥的时候,你真的就懂他了吗?”徐晨怡反问。
林静晨低垂下眸,看不清表情的说:“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他不会辜负我。”
“既然如此,就算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他会待我如最初相恋。”
“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我当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徐晨怡将孕检报告放在一旁的床柜上,喜笑颜开的说道:“我想立刻回去告诉子昂这件事,我怀孕的消息就请嫂子替我告诉我哥一声,我希望他能祝福我们。”
林静晨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藏在被下的手被长长的指甲生生割裂,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徐誉毅站在医院大门外,目色平常的注视着渐渐远去的车子,看了眼正在衣袋里震动的手机,嘴角微微上扬:“查的怎么样了?”
“跑了四家医院,终于找到了陈子轩入殓的地方,幸好我来得快,刚刚已经火化了。”亚欧的声音有些急促,不知是不是因为站在大风中,有些不真切。
徐誉毅笑道:“急于毁尸灭迹,当然得迅速了。”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的伤口不是普通刀口所致,只要内行人一看便知是军魂所伤,想必陈家家主陈相宜也看出来了,站在隐蔽处瞧着他毫无表情的一张脸时,那股骇人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流露,望着滔天火光就像是亲自放上的火,冷冽决绝。”
“既然他知道了为什么不及时阻止?难不成他任凭自己的孙子死于非命?”徐誉毅轻笑,下一刻便是惊愕的睁大双眼:“他在等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陈诚鸿应该不会那么笨,只是说不定他会疯狂到无所顾忌。”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安静等待,杀了一个了,下一个想必很快就会开始。”徐誉毅挂断手机,清晨的阳光有些冷,在冬季的风里丝毫掩盖不了那股寒。
病房内,林静晨放下手机,本想让他立刻回来的,结果电话一直占线中,无可奈何下,只得放下手机安静等待。
“叮……叮……”
她含笑的拿起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愣了愣,不打算接起。
可是信号断了一次又一次,电话依旧锲而不舍的继续停了又响,响了又停。
“你好,我现在不方便接电——”
“静晨,是我文治。”文治在电话一头显然松了一口气。
林静晨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又是那些无聊的骚扰电话。”
“我以为你是不想接我的电话才一次又一次的挂断。”文治苦笑,轻咳一声,“听说你住院了,是在清华医院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林静晨有些疑惑,难道是陈子昂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