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之后,郑芝虎才发现李孟正在看的大图是什么,应该是个西洋人画的海图,郑芝虎的心中更加的忐忑,心想莫非这齐国公要把目光转移到海上了,那可是郑家的地盘,要是等下提出要求,我这边怎么办。
仔细观察李孟抬头的角度,目光却像是在看地图的上方,也就是北方的海面,郑芝虎这才是松了口气。
“郑家和鞑子做生意一共赚了多少啊!?”
李孟转过身,淡淡的问道,那边郑芝虎做了许多的准备,却也没有想到李孟问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心猛地提了起来,齐国公问话,按照官场的规矩,他应该跪下回话,郑芝虎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开口回答说道:
“回国公大人的话,和鞑子的生意差不多做了三年,都是通过朝鲜人那边做的,郑家接了朝鲜商人的单子,少不得给他们送到指定的港口上去,这样才和鞑子做起了买卖,不怕国公大人见怪,郑家如今有官身,可毕竟指着这海上的生意过活,小人斗胆,还请国公大人见谅。”
这说的意思就是在商言商,而且主要的原因是朝鲜商人的原因,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其实,即便是李孟不知道详细的情报,单单做生意这一项,就可以定郑家一个里通外国,甘为奸细的罪名。
这本是常理,满清也不是傻子,有这么个打听大明情报的来源,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但现在胶州营倒是有事相求,也不会深究。
“莫要被本公发现你们郑家有什么勾结鞑虏的恶事,否则严惩不贷,起来吧,前段时间繁忙,这才没有见你。”
郑芝虎听到李孟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在地上恭敬的说了句“国公大人宽宏”这才是爬起身来,站起来之后,却心中醒悟,山东肯定是知道郑家和满清的勾当,但却不计较了。郑芝虎还在琢磨为什么对方轻易放过,就听到边上的宁乾贵开口说道:
“郑二兄,近日山东要从日本购入大批的铜料,需要用船不少,单凭山东肯定是不行,不知道郑家愿不愿意帮忙运输,这运费自然是好商量的。”
郑家船队来往日本和大明之间,每趟生意都是暴利,每一条船装着满船的货物出去,差不多装着满船的银子回来,若是运着铜料,利润的确是少赚了不少,这笔帐郑芝虎很快就算了出来。
在商言商,郑家海商出身,有暴利在前,却要让他们少赚银子,那就等于赔钱,真是满心的不情愿。
不过想想先前已经是得罪了齐国公,自己的大哥郑芝龙已经是说过,尽可能的结好,咱们郑家的荣华富贵或者都是要靠着这齐国公才能实现,郑芝龙脸上带着笑容,开口回答说道:
“宁先生,这等事还需要您亲自张口,真是折杀了,让灵山商行的掌柜们去我们那边打个招呼就是,肯定会给您办好,只是不知道,山东到底会需要多少的铜料呢?”
宁乾贵说了一个数目,郑芝虎吐了口气,这个数目,来往于山东和日本的郑家商船,只要把压舱的大石三分之二换成铜料就行了,不会影响船队正常的生意买卖,还有些额外的运费赚,这个生意倒是好做。
不过大明和日本之间,若想求大利,不应该做这个铜的买卖,大明白银买货物,到了日本卖掉货物换成黄金,这才是真正的大利,郑家的生意差不多都是这么做,其余的海商也是如此,铜料的生意,就算是铸钱,算上工匠、铺子子类的成本,也没有太大的油水。
想是这么想,郑芝虎脸上还挂着谦卑的笑容,以示自己是真心诚意想为胶州营做一些事情。
即便是坐在那里,李孟依旧是在那里看这边上的海图,等宁乾贵说完,李孟开口问道:
“郑家在山东的船只一次能运送多少人?“
郑芝虎心念电转,不知道对方问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是准备谨慎回答,犹犹豫豫的说道:
“国公大人,小人冒昧说一句,能运多少人这也要看路程远近,要是从福建运送到山东来,这些船最多也就是运八千人多些。”
“要是从杭州到灵山私港那边呢?”
李孟又是淡淡的问出了这句话,郑芝虎自以为猜到了李孟接下来的判断,心中大跳了几下,这李二郎的野心当真是不小,还好龙头派我来这里早作沟通,若是过去了,那什么事情可就晚了。
“国公大人,郑家在山东的这些船算上国公大人的船,一万五千人或者是一万八千人,还是有把握的。”
听到这话之后,李孟摇摇头,沉默了下说道:
“太少太少,你们郑家总是太过小气,南京和台州的船匠不都是被你们郑家搜罗到福建了吗,打个商量,材料工钱我们山东自备,让那些船工船匠来山东给本公造船,你看如何?”
郑芝虎干笑了几声,郑家能在海上取得近乎垄断的地位,除却郑芝龙的手腕能力之外,后期的把大明沿海的船工船匠集中到福建也是原因之一,郑家能造船,而且能造大船,其他人想要扩张则需要向郑家购买,这就有力的限制了其他人的发展。
齐国公固然要讨好,可也不能伤到了自家的饭碗,以山东这等恐怖的发展,若是让他们掌握了坐船的能力,那还会有郑家的活路在。
“国公大人,郑家船只众多,手中的那些船工光是修缮船只都已经是忙碌不过来,国公大人若真是需要,小人要回福建去和我家大哥商议。”
看这李孟的神色不愉,郑芝虎咬咬牙,开口急忙的说道:
“国公大人既然是急需,郑家自当竭力以报,若是把南直隶和浙江的船调过来,运力起码能多个五成。”
“若是一月内需要呢?”
“那就只能是目前这个运力八成了,国公大人莫要生气,这已经是算上其余各处的补充船只,国公莫要忘了目前还有船只正在海上和他处。”
李孟很仔细的听着,听到“八成”这两个字,李孟脸色有些发阴,可看对面的郑芝虎虽然惶急,却没有继续开口,想想清查司打探来的情报,郑家目前是尽可能的对自己示好服软,方才那船匠等于是郑家的命根子,可郑芝虎都没有把话说死,眼下一月内运兵估计只能有八成运力的说法,估计不会假了。
八成,那也就是能运一万出头,如果是胶州营人马这等的辎重装备,搞不好也就是七千人顶天。
想到这里,李孟有些丧气,靠在椅背上朝郑芝虎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今日见你,就是让你和你家龙头不要胡思乱想,山东和福建相隔这么远,所联系的无非是海路,大家好好做生意就是。”
看到李孟有送客的意思,并且已经是开口作出了模糊的承诺,郑芝虎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自己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实际上这是他自以为知道了而已,郑芝虎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告辞,并且和边上的宁乾贵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郑家这支船队真是让人垂涎,可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是不太可能,福建的这些海盗和山东的正规军不能同日而语,压根不是对手,可这些海盗打不过就可以乘船逃跑,那可就是无可奈何了。
海船制造和江河船只完全不同,让李孟很不理解的是,山东有这么漫长的海岸线,居然没有多少合格的造船工匠。
那双层的炮舰在灵山私港之后,山东不惜工本的派出了船匠去研究,看看能不能照此样式再造一艘,可这将近两年过去,才仿制出来了两艘,而且火炮要比郑家造的要少十门,航速也是慢两成。
要埋怨也只能是埋怨这大明的禁海之策,李孟真是无奈,目前最突然最有效率投放兵力的方法,莫过于通过海运来进行,特别是那些在海边的目标,可自己却只能是借用郑家的船运,头疼啊!
宁乾贵把郑芝虎送出了国公府,这一路上还要敲定几个关于运送铜料的细节,等到回转这边的时候,却看见李孟正在用手在地图上比划,宁乾贵进来之后,李孟已经是停下了动作,依稀记得是在山东的方向向北划……
不和自己相干的事情,宁乾贵也不关心,只是在堂前通报“国公大人,我把那郑芝虎送回去了”,也算对李孟的一个提醒。
李孟吩咐下面的亲兵把这大海图收起来,招呼宁乾贵一起做下来,开口笑着说道:
“这费德勒神甫真是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宁先生,还是把他的月例再加五成吧!”
宁乾贵点头答应,开口应承道:
“这位费师傅每日间不过去国公府的公塾内讲半个时辰的课,居然一年也有千余两的收入,这倒是真是好做。”
目前费德勒神甫几次去和李孟请求要在山东境内传教,都是被李孟客气的拒绝了,还是那个老规矩,费德勒神甫传教的范围只可能是在山东控制下的西洋人,如果能拉来其余的洋人也可以。
可现在混得好的两个人欧曼加里斯是实验大队的副统领,负责训练和督促,邓格拉斯在登州来灵山私港一带来回游弋,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而在兵器制造局的邓肯和德瓦尔特又距离济南远了些,来回奔波,怕是耽误正事。
除却对宗教的热情之外,神甫费德勒对于教育这些山东贵官们的孩子很有兴趣,按照欧洲,自己可是王子和贵族子弟的教师,这也是一条飞黄腾达之路,将来自己的思想和名字就会跟随着这些变得显贵的孩子们,名扬天下。
不过费德勒神甫也是得到了严肃的建议,不许和孩子提到任何有关宗教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把那些关于数学、天文、地理的知识传播给孩子们,当然,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难静下心去听什么讲述。
但每个小孩子都对地球仪和千里镜、以及八音盒之类的玩意特别的感兴趣,费德勒神甫落魄了这么多年,目前富贵安乐,又和这么多的小孩子在一起,对这传教的事情倒也不太急迫。
他目前收入丰厚,地位清贵,空闲时间有多,按照苏安琪的说法,神甫目前正在写一本游记,写自己在大明的所见所闻,写自己来到山东的种种经历和听闻,也算是自娱自乐。
这本《神甫游记》是百年后,研究这一时代历史的最重要文献之一,当然,现在没有人会想到的。
李孟让费德勒神甫担任孩子们的教员,想的就是,不要让这些孩子们养成固步自封的习惯,眼中只有这亚洲一小块地方,让他们知道,这个天下广大无比,还有许多许多的地盘等着他们去征服。
眼界一定要开阔,只有看得多了,心才会宽,才能想的更多,想要得到更多。
说起来这费德勒神甫,李孟却想起来别的几件事,开口询问道:
“派到澳门去的商行人手应该到达了吧,张立普这个人可靠吗?”
宁乾贵躬身回答道:
“算计时间,应该已经是到达了,不过回信应该还在路上,张立普年初在济宁州成了家,走的时候,婆娘已经是怀孕三月,这边安排他三个月回山东交待一次,而且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山东的老伙计,绝对放心。”
李孟点点头,目前山东很多工具需要从西洋购进,年初的时候就在筹划在澳门开设商行,专门和洋商打交道,购置各种物品。
当然,这也是山东在闽粤南洋一带布置下的第一个情报站,这个商铺归灵山商行和清查司双重的管理。
“大帅,苏安琪将来的前途远大啊,卑职琢磨着,是不是为他开一科乡试,顺带着招募愿意效力我山东的士子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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