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院墙外,马蹄声响,有人下马通报,有亲兵通传,很快一名信使大步走了进来,一进后院就立正报告道:
“大帅,马队莱芜信使回府复命!”
李孟从单杠上下来,边上的亲兵递上手巾,李孟擦了一把汗,接过了那封信,按照规矩,那名士兵把信上的火漆给收信人验看,准确无误之后,才立正行礼退下,李孟撕开信,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上所写的笔迹工整,很有些书法的底子,是矿监丁旭的信,这些出自内廷的宦官们,大多有高于这个时代读书人平均水平的教育程度和各项专门的公务文牍训练,丁旭自然也是如此。
李孟走到屋檐下把信一目三行的看完,稍微沉吟之后,点点头,朗声的招呼道:
“当值的亲兵过来五名!!”
在李孟所在的地方外围最起码有两百名亲兵是待命的,一声招呼,话音未落,马上有五名亲兵跑了过来,李孟开口下令道:
“就在正门外,有一名天津过来的宦官,客客气气的抓起来,带到南门边上的军营去!”
这五名亲兵还有些纳闷,不过大帅的命令就是一切,立刻是立正领命,快步的跑了出去,实际上这命令下达的很有意思,客客气气的抓起来,五名亲兵琢磨了下,还是把身上的武器解了下来,免得出现什么不客气的事情。
“袁先生,你记下,兵器制造局孙和斗、郭栋、丁旭,现送一工匠头目前往,按当年丁旭例对待,使其才尽所能,为我所用!”
在身边的袁文宏飞速的把这封信记下来,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这封信就和装运司考仁的马车一并送到莱芜去,多派几个人护送,刚才收到了莱芜那边的回信,丁旭和这个司考仁有过交道,人虽然贪鄙些,不过据说对工匠生产和技术之事,颇有自己的心得,这样的人还是在我山东才能人尽其才,就不放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主簿袁文宏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李孟为什么要派快马去莱芜询问,这个人尽其才虽然没错,不过实现的方式未免太有趣了些,袁文宏忍住笑,躬身去布置这个任务了。
算计起来,天津的火器和兵器制造力量,工匠和匠人们已经在十二月到二月这段时间迁移的差不多了,大都是移到了山东的腹心之地,现在就连督促这工匠和匠人们做活的头目,工监司考仁也是被送到了莱芜的兵器制造局那里,既然是有才能,并且自己送上门来的,胶州营可不会放过。
现在,用山东的方言来讲,胶州营把北直隶的火器兵器制造力量来了个“连锅端”,就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京师朝廷想要武装的更多的部队,想要让目前的部队保持战斗力,就必须给他们足够的兵器和装备,但最重要的天津产地已经失去,想要补充,就只能是通过南直隶和广东还有山西几处地方了。
在这几处可供选择的地点中,山西运往北直隶,陆运上麻烦多多,产量也颇为的有限,南直隶和广东倒是有充足的库存和产能,问题主要的运输通路运河,被胶州营牢牢的掐在手上,想要运过去完全要看胶州营的脸色。
不经意间,李孟掐在大明脖子上的双手又是加了一分力气,命脉一条条的被山东控制在手中,山东在天下间发出的声音也要比从前更粗声大气一些,实力不够的时候韬光养晦,实力足够,为什么不飞扬跋扈?
只要头脑清醒,这就足够了……
但对于李孟来说,意外的客人并不是这个已经昏了头的工监司考仁,而是一名京师大员派来的使者。
二月二十这天中午,已经能在济南见到些许春意,李孟一家老小都是在内堂用午餐,吃的却是海味,这时代和现代那种就算在甘肃都能吃到所谓的生猛海鲜不同,在济南,想吃用些海味很不容易。
登莱各府距离济南都有些距离,在这里路上,鱼鲜虾蟹往往容易腐烂,而且专门运输的话耗费太大,李孟行事作风都是简朴,自然不会做这个奢侈举动。
之所以有这个口福,是因为天气寒冷,封锁戒备了很久的登州府和莱州府开港,渔民们下海捕上的第一网鱼虾,被这几地的盐商盐贩们收下,精选出来上佳的货色用冰块储存,快马运输到了济南。
对于李孟来说,这海鲜是小事,全家人吃的高兴才是重要的,老太监刘福来最近饭量变差,也是跟着吃了几筷子。
木云瑶因为怀孕,这些比较生僻的东西也不敢碰触,可全家人还是兴高采烈的,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到,准要吓一跳,大家都以为这山东的李孟有私盐、黄金、海贸大利,富可敌国,吃喝用度一定是奢华异常,比皇宫和江南豪富都要讲究几分,可真要是见到,就会发现,李家的生活也就是个上等之家而已,大家能吃的比较好,穿的比较好,但也就是仅此而已,奢侈一词,在李家是看不到的。
因为木云瑶怀孕,李孟和颜若然的心思就格外的偏向她些,顾横波和柳如是倒也是很清楚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并没有吃醋之类的感受。
让她们两人参与机要的事情,府内府外都是恭敬异常,这比起当年的卖笑生涯可是高出了太多,何况李孟和颜若然对她们都是极好,按说侍妾的身份等同奴仆,在吃饭的时候都要站在一边伺候的,可顾、柳二女能平等的坐在桌边,这种对待,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
在饭桌上,木云瑶的表现只能用强颜欢笑来形容,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往往是心思敏感脆弱,很容易钻牛角尖。
“云瑶,开封城的事情,我也已经在布置了,你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宽心就是,现在你有孕在身,要是心情不好,影响了自己的身体,也影响了孩子的。”
在席间李孟就是出声宽慰,他当然知道木云瑶因为什么忧心,河间府歼灭鞑虏大军,山东原本不为人知的实力突然间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甚至连山东内部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强大。
一直是韬光养晦的胶州营突然变成天下瞩目的角色,很多事情就不能徐徐图之,而要加快步骤进行了。
但开封城一直是孤悬在黄河南岸,不管是明军还是李孟的兵马都没有牵扯,更关键的是,木云瑶知道如果胶州营要对开封城有所动作,那真是旦夕可下,就怕周王府死心眼,报着和大明同生死的想法,那就玉石俱焚了。
尽管是周王府和镇东将军府的书信往来络绎不绝,可木云瑶依旧是忧心忡忡,如果不是颜若然拦阻,她就要派盐帮直接在城中掳人了。
听到李孟的劝解,木云瑶点点头,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李孟摇摇头,又是开口说道:
“这次不管怎么讨价还价,开封城肯定要在山东的手中掌控,到时候云瑶你放心就是,周王府的一应待遇都不会次于现在。”
别看周王府是一等藩王,财富蓄积巨量,但毕竟是收取田租为主,这和李孟的金矿、私盐、海贸根本没有相比的资格,维持这待遇也是轻松之极,何况要真是到那一天,王府中很多官员编制都可以裁撤,少了这些人的贪墨,还能节省不少,说白了不过是养着个亲戚,李孟倒不吝惜。
百般宽慰,木云瑶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因为有劝解这个过程在,午饭的时间为免长了些,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就有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将军府主簿袁先生求见。
袁文宏可是传统的读书人,主家用饭期间贸然的求见,这举动为免是太过失礼,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但如果这么做,就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李孟也是心中疑惑,不过也没心思吃饭了,跟桌子上的亲眷家小打了个招呼,便走到自己的书房,那边袁文宏正在等候。
“大帅,京师的中军府都督吴襄派了家人来拜见?”
中军府,如今的五军都督府完全是个虚衔,京师中挂着都督衔头的贵人不要太多,根本值不得什么,这些日子过来拜见的人这么多,身后是实缺官员的本就不少,为何这人却如此的着急。
看见李孟的迟疑,袁文宏刚要低声的提醒,李孟却两手拍击了下,开口笑着说道:
“平日里总是念叨儿子,等老子过来了,反倒是想不起来。”
主簿袁文宏跟着笑了几声,说道:
“学生这边也是奇怪,按说目前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却突然上门了,实在是不知道来意为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李孟悠然的笑道:
“全歼三万七千的鞑虏兵马,旁人不觉得如何,他吴家是世代在辽镇吃兵粮的军头,她们可是知道这个厉害,当然要过来表示表示。”
袁文宏在身边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回想什么细节,然后才开口说道:
“按照各个地方的估计,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手中能有三千多家养的亲兵子弟,算算收拢松山之战后的那些各镇溃兵,估计怎么也能有七万兵,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兵丁万余,并且一向是依附吴三桂,临战再在宁远和蓟镇一带搜罗,十万兵马还是凑的起来,比起北直隶的这些草头兵,的确是精锐了。”
辽镇地广人稀,从开镇时候起,各级军将实际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地主,士兵们就是他们的农奴和佃户,辽镇军将手中钱粮不缺,又有朝廷在关内搜刮盘剥的钱财补充,他们所养的家丁亲兵比例,比起关内的军将要高许多。
当然,袁文宏所说的精锐,不过是相对北直隶那些草包的精锐而已,所以说的时候语气很是轻松。
李孟所讲的知道厉害,是说关外的辽镇明将那是几代和鞑虏征战的,但基本上没什么胜利,只是不停的失败,当然是对鞑虏的厉害心知肚明。
中军府都督吴襄在两年前还是白身,因为他临阵脱逃,败兵之将,朝廷没有问罪就不错了,当吴襄的亲戚祖大寿投投降鞑虏之后,在京师之中的地位更加低下,但吴三桂收拢松山败兵,守着宁远到山海关一线领土,并且手中有了将近八万兵马的实力,朝廷不能忽视了,这才是让吴襄担任了个中军府都督的虚衔,名为在京师荣养,实际上是当作控制外地武将的人质。
吴三桂在这些年的大明号称是勇冠三军,所向无敌,这两个大得吓人的称号来源很简单,当年吴襄在关外时候和鞑虏作战,因为轻敌冒进,被满清的兵马围在军中,辽军已经是准备放弃吴襄,收兵回营。
只有吴三桂领着几十名家丁冲进鞑虏的阵中,把吴襄从满清军阵中救了出来,这种微不足道的胜利和勇敢,却在处处失败的明军中显得无比耀眼,吴三桂声名大噪,立刻被人颂扬,而且简在帝心,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高位。
到现在,冲进鞑虏的阵中砍了几个首级,文献记载上都是语焉不详,和胶州营全歼近四万鞑虏大军的战绩一笔,那真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谁高谁下当即分明,这吴襄和吴三桂知道山东这胜利消息之后该有多么震撼,李孟差不多也能想象的出来。
吴家的求见,就连沉稳的袁文宏都有些喜不自禁,开口笑着说道:
“学生先恭喜大帅了,放眼四顾,九边之地,北五省各处,唯一还有些实力的也就是这吴家的辽兵,今日间却主动找大帅示好,这真是天遂人愿。”
李孟脸上也是挂上几分笑意,不过他却没那么乐观,笑着回答道:
“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可这些人想的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高,没准还要过来谈谈条件,本帅倒真是想知道,他吴家到底能有什么拿出来谈的,那几千家丁还是那几万农奴?”
“那大帅什么时候见吴家派来的使者?”
“晾他几天,然后让你手下的文书过去见见,败军之将,也拿着这么大的架子?着急的不是我们!”
在李孟的印象中,吴三桂是汉奸和背叛者的代名词之一,李孟是极为的厌恶,可现在吴三桂和吴家的势力示好投靠的人是他,不是满清鞑虏,这该怎么算,想想竟然有可笑的感觉。
李孟终于是确定了一点,穿越时空的蝴蝶足够大,闪动翅膀,历史跟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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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这个名次啊,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