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书的确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从他记事起,就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甘家的一员。无论是去世的义母义兄,还是这几个侄子侄女,都待自己如同真正的亲人一般。
甚至有些人家的亲兄弟,亲叔侄,都没他们这样亲密无间。
就算在义兄去世后最艰苦的日子里,他们一家人也是有块饼子全家掰碎了分着吃,再穷再难,都没有互相埋怨过。
谈玉书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世,便私下常常对他说:“孩子,你要记得干娘和哥哥的恩德,一辈子都不能做对不起甘家的事。”
然而母亲并没有让他改姓。
甘家不缺男丁继承香火,寻常人家如无特殊情况,也没有让人家子嗣改姓的道理。
只是许久后,谈玉书了解到当年的诸多真相,才想着……也许,母亲对当年没有好好保护他们母子的父亲,虽然心怀怨恨,也还是……有情义的吧。
谈玉书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家人和睦,新婚在即,尽管经济依然拮据,连成亲都需要侄子侄女出钱出力,自己的学业也还没有什么成绩……然而,他每天都觉得很开心,从来没想过“如果我是个方少白那样的大少爷就好了。”
没钱可以去挣钱,举业未就,可他仍年轻。虽说许多天纵之才都在弱冠之年就中了举,但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才开始真正发力的。
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从不指望存在的“亲人”会找上门来,还说要接他回去?
谈福见这家人迟迟不出声,突然在心里暗责自己太想当然了——也是,这儿是西江省小县城,小少爷估计都没出过远门吧?没听说过谈家是何等样的大家族吧?
于是谈福管事又非常贴心地,用最简短但最热烈的语言,把谈家的风光好好夸耀了一番。
“谈家这么厉害?”
甘田田半声不吭,把自己藏在叔叔和哥哥的阴影里,一边听谈福热枕地介绍着谈家的家势,一边默默问姬冰云。
“是啊。”
姬冰云肯定地回答:“若论香业内的地位,谈家比姬家只是稍逊,但要是比在地方上的势力,以及眼下对香药行当的影响力……谈家可不输姬家。他家在东南的土地,还有市舶司那边的隐形收益,很可观呢。”
“哦……这么说来,这位谈管事,还谦虚了呀。”
甘田田心情有点复杂地感叹。
她绝非嫉妒小叔叔突然间就有了这等吓人的家世,只是在想,若小叔叔就这么回去了……对他本人自然是好事吧?可他们会不会,就失去了一个亲人呢……
“……居然是谈逢君的亲孙子?”
姬冰云听到这里终于来了精神。
“你和这位谈大香师有过交集?”
“废话。”
姬冰云对“弟子”的笨脑子极度不屑:“你觉得我可能和他没交集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