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透着暖意,晌午过后日光打在山坡的草地上,郁郁葱葱亦不感炎热。
两匹骏马在下坡悠闲不已,矮下修长的脖颈吃着无主的野食,更远处有持着长矛的骑手游曳。燕北枕着手臂躺在山坡,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打在眼睑的一面暖红。
甄姜坐在石头上,远远眺望着冀州的方向,虽然即便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片林木的绿。
“你不知道,开春桑树发芽,我想你应该回到冀州了,可你没有……那时候我以为是你骑术不精去到鲜卑和人学骑马。”甄姜笑着,看了一眼懒洋洋躺在地上的燕北,“后来我听人说,你在辽东郡和人打仗。”
“嗯嗯。”燕北哼哼两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抱臂撑着下巴笑道:“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骑术这么好,对吧?”
就你厉害!
甄姜白了他一眼,在她这个位置,一面能看到山坡下不远处燕北的军寨,一面又能看见远处田亩有百姓歇在垄道上,“幽州真好,这两年冀州荒田无数,农户不是死了,就是逃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繁华。”
冀州曾经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有大片平原的良田与渤海的渔盐得天独厚,是首屈一指的粮仓。可天灾人祸,却并没有厚待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连着三年的大旱,良田成片地荒芜,黔首无可生计,爆发危害空前的黄巾之乱,冀州的老百姓死了一茬又一茬。黄巾之乱平息不过三年,二张再叛,曾经的噩梦又再次降临在冀州吏民头上。二张叛初平,黑山贼再度出山祸乱。
连着三次叛乱,一次比一次闹得凶狠,这些匪徒贼人越来越没有底线……这个天下的人也在几乎不间断的战争中,变得坚韧有力。
死去的人只是尝到了痛快,活下来的人却更加艰难。
甄姜说起冀州的祸乱时,无论她还是燕北,内心都是复杂的。原因无他,这三次叛乱,都有燕北的推波助澜。
黄巾时,他影响力尚小,不过区区屯长而已,当不得什么大事;二张乱,他是手握重兵的叛军首领,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叛乱的局势;至于黑山贼之乱,他没有参与,却是因他而起。
“你觉得幽州很好吗?”燕北抬头看着甄姜,阳光照在她羊脂玉般的脸上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眼中望向农户其乐融融的哀伤神情又令人心碎,令他鬼使神差地盘腿坐起身来,十分认真地说道:“阿淼,你觉得幽州好,我带你去辽东,送你像无极一模一样的邬堡!”
“啊?”甄姜诧异地转过头,看着神情坚定的燕北突然慌了神,微张着樱口呆住,“我,我不要邬堡,我,你,你干嘛突然这么认真?”
燕北摇着头笑了,心底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在辽东建一座和无极甄氏邬一样的邬堡。
“唉。”甄姜突然憨态可掬地叹了一大口气,“有人能说说话,真是太好了……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兄长不在,甄氏也没了,阿尧还在年少却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去结交幽州士人,反倒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好。”
扑哧一声,燕北笑了。
“何必那么担忧,甄氏还在,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燕北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姜道:“明天我们就走,有马有车,至多三天就到雍奴,那里有大军接应,不到一旬就到辽东了。到了辽东,甄氏就会比在无极还要好。”
燕北不爱说大话,但在这件事上他能够完全做主。因为他就是辽东的主人,那片土地的每一寸都在燕北的统治之下,就算州府都无法插手,一切法令尽出燕北之口。
还有什么比拥有这样一个人的鼎力相助更好的呢?
提到雍奴,甄姜突然来了精神,歪头对燕北问道:“燕君,你认不认识雍奴的王松?”
“不认识,昨日见过一面。”燕北不明白甄姜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却让他无端感到厌恶,“怎么突然问起他?”
甄姜摇着头说道:“这些日子他总去我家做客,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不舒服。”
“巧了。”燕北突然笑出声来,“他看向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不舒服……他看不起我。”
尽管昨日只是匆匆一面,但燕北当时告辞的原因有一多半都在这个王松身上。当时王松神态中的轻视和倨傲让他感到不快,当时燕北压下了那种感觉,为了避免与他发生冲突所以才提早告辞。
这是为了王松好,万一他也去甄宅做客,言语上有所冲突压不住火一刀把人劈了怎么办?
沮授可是专门劝过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是那种,他看不起阿尧,但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甄姜突然在石头上挪了挪身子,离燕北稍近了一点,轻声说道:“昨日他走后,阿尧向母亲提说了些什么,和我有关……王松好像想娶我做他的小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