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读书的几个月里,他空有报国之心而无用武之处,心中颇为闷闷不乐。昨日,他突然接到老师钱谦益的口信,说皇帝明日要召见他,叫他做好陛见的准备。为此他兴奋得一夜未睡,头遍鸡叫时即起床练剑,借于抒发压抑在心间的激情。
天亮了,金灿灿的太阳从城楼上缓缓升起,朝霞满天,几只小鸟啾啾叫鸣着跃上枝头,扭动小脑袋侧眼瞅着郑森。
不知是不是剑舞发泄了心中的郁闷,此时郑森收了剑,气定神闲,脸带笑意,口吹哨音,与枝上的小鸟一鸣一和,就象个淘气的孩童。片刻之后,小鸟忽然展翅飞向蓝天,郑森目送着小鸟在空中消失了踪影后,才呵呵笑着离开后花园。换上一身士子儒服,朝钱府而去。
五更鼓敲过后,钱谦益叮嘱了郑森几句话,和文武官员匆匆走出朝房上殿。郑森独自留在朝房中,心情激动,坐立不安,焦急地等待皇帝的召见。
过了片刻,晨空中传来三下清脆的鞭声,然后是太监尖利而响亮的吆喝:“圣驾到!”“入班行礼!”郑森由此知道皇帝上殿了,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面红耳赤。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控制住激动的心情。
大殿里,朱由桦头戴善翼冠,身穿元清色团龙袍褂,端坐在御座上,目光威严的看着跪在丹墀上行一拜三叩常朝礼的文武大臣。片刻后,百官朝贺礼毕,退回班位侍立,殿前太监朗声喝道:
“有事出奏,无事退朝!”
钱谦益急步出班,匍匐跪下,奏道:“微臣学生郑森奉谕见驾,在朝房侯旨,谨请皇恩。”
朱由桦听到郑森已来朝侯见,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传谕:
“宣他上殿。”
郑森听宣,硬压下忐忑的心情强作镇静,跟着内侍走进气氛肃穆的乾清宫,跪在丹墀上向皇帝虔诚地行了一拜三叩礼。
朱由桦见郑森长得体格矫健,丰神俊朗,心下不由暗赞了一声,当即赐座,让郑森坐近他身旁问话。
皇帝的恩宠使郑森喜出望外,在皇帝身旁坐下时,他难抑心中的感激,眼眶里竟有点潮湿。
皇帝微笑着,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者考问自己喜爱的学生,询问了郑森的年岁、曾有过什么功名之后,话题自然转到国事方面。
“卿在南京国子监读书数月有余,想来对国事定有耳闻,不知卿见解如何?”
郑森记起了老师临行时再三的叮嘱,心有顾忌,说:
“臣年幼无知,不敢妄评国事。”
“朕要卿讲。”
“这……”
“莫非卿要使朕失望?”
在朱由桦的一再鼓励和逼问下,郑森把老师的叮嘱抛于脑后,直抒己见:“自流贼攻陷神京,数月以来,倒行逆施,滥杀无辜,激起天下士民愤慨。人心思明,杀贼保家者遍于各地,其间豫、鲁两省义师尤为骁勇,驱逐贼官,恢复明土。
臣以为,陛下宜速派大臣前往宣抚,使其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此举不仅可防入关之东虏借机南下,且能配合陛下日后北伐,恢复神京。”
“好,说得好!”朱由桦连声夸奖一番后,并没有深入探讨,而是语锋一转,道:“北伐乃朕朝思暮想之事也。然当今军饷、战船火炮等军械难以筹措,卿有何良策解朕之忧?”
朱由桦故意将话题引到饷,械上面,看看郑森会怎么答。
之前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已经想了不少办法筹饷筹粮了。朱由桦也大都依他们所奏的办法行事。
其一、全国官员捐俸和动员绅士、大户捐献。
其二、征收南方各省布政司藩库中的存银;
其三、追讨士民欠税,特别是南直隶一带的士绅豪右之家,凡历年拖欠者必须补齐,不得拖欠毫厘;
……
零零种种七八种,只多筹到了六七十万两银子,大多收效甚微,士绅抵触也十分严重,朱由桦心里也比较明白,大明立国三百年,早已积弊丛生,哪怕只是局部的整顿,只要侵犯了旧势力的利益。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弹,鞑虏即将南下,现在还不是整顿的好时机。
郑森见堂堂九五之尊,竟如此重视自己一介年少布衣的意见,更为兴奋激动,再没有丝毫挂虑,打开心扉道:“臣有一筹饷良策,或可为陛下参详!”
“是何计不妨说来听听。”朱由话饶有兴趣的道。
“臣以为国中不乏海船,如能贩运各地货物与外洋各国通商往来,得利丰厚;另再鼓励商民自行与外洋及内地交易,朝廷只收其税款,两者所取之银加起来,足可供陛下招兵练军、北伐之用。”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朱由桦没想到郑森竟能说出此等诛心之言,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个计策会大大损害了他老父郑芝龙的利益,也许这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太需要得到认可了吧!
他不由得抚掌赞道:“海贸利益之厚朕也有所耳闻,据说海船通商于外洋,牟利极丰,可达三倍,故商人往返甚众。
只是朕也听闻你父数十年来一直把持着出海口,往返船只每年均需缴银三千两,以换取令旗插于船头,方可通行无阻。朝廷若贸然收通商之税,朕恐寒你父之心啊!
而且朝廷组织海船通商的话,也缺乏足够的海船和战船,无法保护船队,远洋航行,叫朕着实为难!”
“这有何难,陛下勿忧!”郑森慷慨成词的道:“如今虏、寇肆虐北方,国势衰微,陛下有志北伐中兴,家父定能明白朝廷的难处的,陛下如若不弃,臣愿亲回闽地,劝解家父贡献海船,配合朝廷市舶司征海贸所得之税,为国尽忠!”